荞子(交流帖)_经典散文_.

《荞子》

文/冯铭

      少时有一伙伴,性格极孤,家境极寒。伙伴姓章名强,长得人矮肤黑,志大嘴厚,故得“荞子”诨名。荞子者,只需瘦土,不需肥泥便能茂盛。然,章强则不尽然。
      荞子每坐于晒坝,皆不肯与伙伴娱玩,伙伴们恼他亦不肯。有伙伴不懂,“呆痞,啷个不来捉迷藏?”他则不答。不答有伙伴就替他答,“等娘呗。”再问,“你憨等,她会来么?”他仍不答,不答有伙伴就再替他答,“不会来了,来了也是个骚货。”
      壬子年九月,荞子刚满五岁,其母就弃家而逃,与异乡一木匠私奔了。其父外出辗转,数十日皆探不到下落,渐而放弃,孤身以荞子为盼,落寡度日。
      荞子闻得伙伴骂娘骚货,即刻怒起,便圆瞪了双眼,“你家妈才是骚货。”对方一伸手,两人便扭打。荞子力气本身不单,故先扭于伙伴之上,后因念及家贫而恐惹祸端,便不肯下手,遂被伙伴反摁于地上,搓了一身的灰泥。起来见袖口有血迹,抬袖一拭,才知那血是自己出的。继而又见血不止,霎时心里一紧,一股酸泪就涌出了眼眶。
      次年四月,荞子家的一堂土被另一家夺去边界,其父与那家理论,结果也被那家用拳头在脸上弄了一个青疤。那家人强马壮,欺软怕硬。而荞子父亲则势单力薄,又找不来外援,且家境又不畅,最终只得忍气而过。紧接着荞子又生了一场大病,因医治不及时又落得个时痴时不痴的结果,如此雪上加霜,爷俩真是度日如度年。还好,十余年也算熬过来了,熬到荞子该谈婚了。
      媒人是荞子的一个婶婶。婶婶为荞子可谓费尽心机。一个不成便找二个,两个不成,就降低标准再找。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壬申年年底替荞子说合了一个哑巴。哑巴乃后山人氏,离我们村有四十余里,其家境和外相皆超过荞子,唯言语残疾而下嫁荞子。
      程序很快进行了讨庚,下梳,以及吉日确定。婚礼当日,因荞子母亲托人来随了一份薄礼,便引来了荞子要与娘见上一面的欲望,待荞子跑拢河边,谁知娘又没过河来,却在河对岸的峁上隐着。娘是看见他了,可他却看不见娘。荞子在河边一伤心,人就软了下去,“妈——”地一声就嚎了起来。
      此景被村人见得,传与我皆有声有色。只是我不曾亲眼,便不怎甚感动。
      婚后二年,即乙亥年冬月,荞子忽发痴病,四处寻母,殁于河中。据闻他找至河边,一路皆喊着“娘”字,入水亦无畏惧。卒时,荞子二十有七。
      
      (共90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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