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片沉默。早晨照料过伊万的那个胖女入用崇敬的眼光看了看教授。伊万又一次暗自称赞:“此人确实聪明。”
伊万对教授这个提议感到很满意,但他应该如何回答,却颇费斟酌了。他皱着眉头认真地左思右想了好大一会儿,最后才坚定地说:
“我的精神正常。”
“噢,那好极了,”斯特拉文斯基如释重负地高声说,“既然是这样,咱们就按通常的逻辑来分析一下吧。以您昨天的所作所为为例,”教授说着一转身,有人马上把伊万的病历递到他手里,“昨天,您在寻找那个自称认识本丢-彼拉多的来历不明的人时,您自己做了这么几件事,”斯特拉文斯基开始扳着他长长的手指数着,时而看看伊万,时而看看手里那张纸,“您把一张圣像挂在了胸前。有这回事吧?”
“有。”伊万抑郁地回答。
“您从铁栅栏上翻进院子,还划破了脸。对吧?您进餐厅的时候手里举着校点着的蜡烛,您只穿着内衣,您还在那里打了谁一个耳光。后来人们把您绑起来,送到了这里。到了这里之后,您还给民警局打过电话,叫他们带机枪来。然后您曾企图从窗户里往外跳。对吧?请问:您这样做就能够把个什么人抓住,或者说逮捕吗?我想,如果您的精神正常,您自己也会回答说:绝不可能。现在您希望离开这里,是不?您请便。不过,我想问一下,您离开这里之后想往哪儿去?”
“当然是去民警局。”伊万的语气似乎不那么坚定了,在教授的目光通视下,他有些不知所措。
“从这里直接去?”
“嗯。”
“那您就不回自己家里一趟?”斯特拉文斯基迅速问道。
“哪还有时间回家?!我换几次车回家的工夫他早跑掉了!”
“噢。那么您到民警局去首先谈什么呢?”
“先谈本丢-彼拉多。”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回答说,但他的眼睛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
“嗯,好极了!”斯特拉文斯基显然被说服了,他随即转身命令身边那个留着小胡子的人:“费奥多尔-瓦西里耶维奇,请您给公民无家汉开一张出院证,允许他进城去。不过,他的房间先不要安排别人住,床上的被褥也不必换。两小时后这位公民还会回来的。”他又转身对诗人说,“那就这样吧。不过,我可不能预祝您成功,因为我丝毫不相信您会成功。好,一会儿再见!”他说着,便站了起来。随从人员也纷纷转身要走。
“您根据什么说我还会回来?”伊万不安地问道。
斯特拉文斯基像是正等着这句话似的,马上又坐下来回答说:
“根据就是:只要您穿着衬裤一走进民警局,并且告诉他们您见到过一个认识本丢-彼拉多的人,他们就会马上把您送到这里来,您还得来到这间屋子。”
“这跟穿衬裤有什么关系?”伊万惶惶不安地四下张望着问道。
“主要是本丢-彼拉多。不过,衬裤也有关系。因为您出院时我们当然要把公家的衣服留下,把您穿来的衣服还给您。您是只穿衬裤被送进来的。刚才我虽然向您暗示过该回趟家,换换衣服,可您根本不想回家。再加上彼拉多……这就足够了!”
这时,伊万-尼古拉耶维奇身上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他的意志像是崩溃了,他感到自己虚弱无力,很需要别人给出点主意。
“那该怎么办呢?”他的问话有些怯生生的了。
“嗯,这就好极了!”斯特拉文斯基回答说,“这才是个最最合情合理的问题。现在我就来对您说说,您到底出了什么事。昨天有人狠狠地恐吓了您一下,讲了些本丢-彼拉多以及诸如此类的故事,使得您心情很坏;而在神经过度紧张、心情焦躁不安的情况下,您就在城里到处讲起本丢-彼拉多来。别人自然就把您当成了有精神病的人。现在您的出路只有一条:保持绝对安静。所以您必须留在这里。”
“可总得抓到那个家伙呀?”伊万的声音很高,但已经是在祈求了。
“好。不过,您干吗要亲自去跑?可以把您对那个人的疑点和指控写成材料嘛。把书面材料寄给有关机关最省事不过。而且,如果这事像您所设想的那样涉及刑事犯罪的话,一切都会很快查清楚的。但是,有一条:您可不能过分地费脑筋,要尽量少去想本丢-彼拉多。人家在讲故事嘛,什么不可以讲?!咱们可不能对什么都信以为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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