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屋就坐落在二舅家的前面。我小时候经常去二舅家玩,每次都要经过那邪屋。
邪屋有些年头了,住过好几代人。那时,它心脏里住着另一户人家,男的叫菊根,是个老实巴交、勤勤恳恳的人;女的叫冬秀,长的还算俊俏,但比较好吃懒做,整天打扮的光鲜亮丽。即使是在农忙时,也从没见她下过田地。
邪屋刚开始不邪,日子在平淡中度过。可后来有段时间,村里人总能听到冬秀讲:她睡到半夜时,就有七八个像人一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好像还抬着一根大树桩,直撞她家的大门。她听着心慌害怕,点亮煤油灯时,那撞门的响声就消失了,一旦吹熄灯,那响声又开始了。只有在天快亮时,才听到那些抬着树脏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村里大多数人听了都不以为然,认为她是在做梦。
可后来,发生的事有些恐怖。
冬秀人虽然懒,却有些经商的头脑。我们村第一家小卖部就是她家开的。小卖部就设在邪屋的一个正卧里。村里缺盐少酱油的都去她家买,当然,瓜子糖果之内的她家也有卖。
小时候,母亲总在我的撒娇下能给个五分一毛的,我总乐于往她家跑。那天,我拿着母亲给我的一毛钱蹦蹦跳跳的去冬秀家买糖时,就听到从她家传来呼天喊地的呼救声,冬秀家的大女儿春兰在那邪屋里喝农药了。我看到她直挺挺的睡在她家的小卖部里,旁边丢了一个空农药瓶。菊根在农田里听到消息快速跑回家,冬秀不知道去哪家串门去了。菊根和他家的亲戚手忙脚乱的把他家大女儿抬到了镇医院,经过医生全力抢救,春兰才捡回了一条命。菊根在医院日夜陪护,等春兰心情和身体都好些时,才询问春兰寻死的缘由。才知春兰没经过母亲冬秀的同意,擅自做主炒了漂在盆子里的豆腐皮给弟妹吃。结果,冬秀回家,看到盆子里的豆腐皮没了,不问清红皂白,举起菜刀就去削她家的大女儿,春兰拔腿就跑,冬秀骂骂咧咧的追了好长时间才折回家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被母亲举着刀追着在村子里跑,伤了自尊,想想活着没意思,就喝了农药。菊根听完,父女俩抱头痛哭。
这件事过后,冬秀觉得很对不起她的大女儿,对春兰少了些苛刻,也给平时总穿着打了补丁衣服的大女儿添了些新衣服。
村里人都开始议论冬秀的大女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谁曾想:一年的光阴都没有,那天、春兰和一群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骑着自行车去镇上赶集,冬秀坐在了另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孩自行车后面,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谈笑着往集市里赶,对面来了一群圈养的牛,春兰为了避开一头黄牛,自行车像中了邪似的,一头扎进了马路旁的水渠里。水渠很长,很宽,也很深。凑巧、那时刚好是雨季,山上的雨水都汇聚在这水渠里,水渠里的水流得非常的湍急,冬秀慌了神,撕心裂肺的呼救,一群女孩也惊得四处找绳子和竹竿,春兰命浅,在水里手没扑腾几下,就被水渠里的水漩涡卷进了泥沙里。唉!一个花季少女,在生死折叠中,最终、没能逃脱死神的安排,留给她家人的是无限伤痛,留给我的只有这篇令人思索的文字。
冬秀的小女儿叫金兰,长的如花似玉,一张白里透红的鹅蛋脸、一双迷死人的桃花眼、一张樱桃小嘴,说起话来娇声细气的。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她妈妈在邪屋里生下她时,就被医院判了死刑,寿命不超过十八。请算命先生给她算命,算命先生给她减了两岁,说活不过十六。
自从春兰喝了农药之后,我去我二舅家都是绕道而行。我站在二舅家的楼顶,看冬秀家的屋子,感觉是特别的阴森,就连屋子上空的天都是黑压压的,包括她家散出来的空气、就像是魔鬼呼吸过的空气。
冬秀对她的小女儿疼爱有加,其他的儿女穿的衣服都破破烂烂,只有她家的小女儿和她有相同的待遇,吃好的、穿好的,农忙时,还不要下地干活。金兰可称得上是她母亲的掌上明珠,可满了十七八岁,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和女孩都进了大城市,打工赚来的钱都寄回老家给父母盖房子。冬秀有点眼红,把小女儿金兰撵进了繁华的城市。二十岁未满的金兰死在了广东一个工厂的流水线上。
我时常会想起,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的情景。我们放过牛、赶过鸭,打过水仗、还偷偷的骂过她妈。那时,比她大的、比她小的、和她年龄相仿的,似乎有意,又似乎无意的让着她。也许是我们都惧怕死神把她从我们身边带走,生怕和她玩着玩着,她就没了。
再过几年,在异乡的我听到母亲在电话里说:冬秀也死了,死在了那邪屋的横梁上。冬秀和菊根为了一件小事吵架,菊根让了刁蛮任性、好吃懒做的冬秀大半辈子,那天出奇没让,冬秀在菊根踏出大门后,寻了一根长麻绳,拋在她家邪屋的横梁上,绳的两端打了个死结,把自己的脑袋套了进去,凳子一踢。等菊根回家时,冬秀已经断了气。
这次回老家时,听母亲说,冬秀的大儿子盖了新楼房,全家都搬进了新楼房。邪屋闲置在那里。
我回老家是为我父亲办七十大寿,请的人比较多,我和我妹去我二舅家拿桌凳时,要经过那邪屋,童年时的阴影依然存在。我对妹妹说:“我们绕道吧!”妹妹对我说:“姐,怕啥?大白天的。世上没有鬼,即使有,也是鬼怕人,而不是人怕鬼。”我想想也是,和妹妹大胆的往那邪屋穿过,那天那时,太阳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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