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偏右,坐着爷孙两个,爷爷抱着孙子。
会议室阶梯形的,椅背高,看不清大人的全貌,只能在他一偏头之间看见他的半脸。
孩子七八个月模样,伏在爷爷肩头。他瘦弱,皮肤是稚嫩的黄白色,缺乏这个年龄该有的光泽与活力。他有薄薄的单眼皮,毛嘟嘟的长睫毛,眸子清亮,他如果能看着你的眼睛粲然一笑,那一定会是花开一样的美好。可是,他的眼神涣散淡漠,不肯在哪里专注片刻。
他是脑瘫患儿,今天这个会,就是为大大小小的他们而开。
主席台上的人,讲话其实并不高蹈空泛,是相对有温度的一个会议。康复,捐赠,救助,回归,幸福,这些词,对于小小的孩子,如空气般稀薄无意义吧?可是,大人心里那微弱的火苗,会被吹的跳动不息。
他很乖,不哭不闹,手脚却不停。爷爷让他伏在肩上,他便用小手去抓爷爷的衣领,或者啃爷爷的肩。让他站立在腿上,他一耸一耸的,爷爷便一下一下托着他的腋下,帮他跳跃。这不停变换的姿势,并没有让小小的他生出半点快乐,脸上不见笑意,低垂的长睫毛偶尔抬一下,却不是上扬。
爷爷半起身,将孩子放在座位上,自己屈膝蹲在座位前。这样,他便和我对脸了,椅背的间隙,让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入我眼中。看清了他的脸,是那种已经开始苍老的样子,黑红粗糙,皱纹显现。
这脸上并不见愁苦,望着孩子的目光,和煦澄澈,柔软的不像一个男人。我极少见到一个男人有这样浅柔的笑,我一直以为只有母亲,在望着自己襁褓中熟睡稚儿时,才会那样。
他对着孩子各种逗弄,做鬼脸,皱眉噘嘴,嘴巴开合,却不发声,如果不是在会场,我猜那一定是在叫着一个名字,他认为最美好的名字。
孩子身子前倾,爷爷用手推着他的胸前,弯了手指去揩他“噗噗”吐出的口水。从椅背的间隙里,看见孩子小小的脚丫,湖绿色的棉袜,前端变做米色,三个湖绿色小三角,正好印在脚趾上。饱满稚气,不堪盈手。
爷爷把他递给身边的奶奶,奶奶把他竖抱在胸前。他在奶奶的肩头伏了片刻,开始抱着奶奶的头,小手没在她的发间,紧揪着那灰白头发,口鼻眼目在她的脸上使劲地蹭来蹭去。奶奶不动。他忽然张开嘴,紧贴着奶奶的脸,垂下眼帘,久久不动。我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亲吻,他那个样子,仿佛贴着这温软的皮肤,正向梦境而去。
刹那间尖利的疼痛袭来,刺中了眼泉。
亲爱的孩子,亲爱的孩子……
这白纸一样的天使,他的世界永远停留在那一格,他所有的安全感,微缩在一隅不肯发散成长。坍塌了的天空下,背井离乡打工的年轻父母,日渐苍老的爷爷,他们的心在还在哪里飘荡?
如果他能回头,用他纤尘不染的眼看着我,果然那目光能有七秒的停留,这痛就会褪去!
回头,看四周那些神态各异、大小不同的孩子们,忽然从密不透风的难过中生出无限的感激:我,和那么多的人们,拥有如此多的幸福,为什么还要让要让所谓的烦恼淹没?
人如微尘于世,最初谁不是天使?从万千精彩的人间走过,烟火气息的沾染渐渐浓重,这便是人生,是人世,是真实的人间。不肯去体会这一切的孩子啊,是生命之神给你们的幸,还是不幸?
亲爱的小孩,再不完美的人间,也有爱和温暖,请你用你天使的眼睛看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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