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彩虹桥,西公园就在眼前。公园红色院墙上的琉璃瓦古色古香,感觉像工艺品,是最早引入小城的仿古建筑构件。早年在内地学府,公园以及寺庙里见过,本地的院墙大多用砖块在墙头摆出一些造型,很少见到用琉璃瓦砌墙头的。记得在八十年代刚刚修建院墙的时候,我可以半天半天的看瓦匠往院墙上砌琉璃瓦,感觉家乡一下子有了书香的味道。阳光下琉璃瓦熠熠生辉,尤其会发出青蓝相间的光,不管以怎样的角度看,那青蓝相间的光里总会有一道白色的亮光,明明白白立在那里,若青蓝相间的光彩里开启了一道门,门向我打开着,我似乎可以轻而易举走进去,里面装着我对历史文化的想象。更让我着迷的是琉璃瓦半圆形的造型,还有镶嵌琉璃瓦末端的神秘的线条,这些圆弧型线条相似,一个紧挨着一个。令我奇怪的是这样类同的线条,沿着红墙头的圆弧形曲线,延伸到一两公里的地方,不但没有失去美感,反而很愿意一次次被它们牵扯着。那镶嵌在琉璃瓦上面的弧线代表了什么意思,为什么都是逆时针走向。当时我不清楚,但也没有人可以问。现在可以上网去百度一下,去问个水落石出。可是又没了问的兴趣。有了度娘也好也不好,好的是用起来很方便,什么都说,似乎说得透。可是什么都太清楚了就没有神秘感了。儿时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把秘密悬在心里更好些,到了真正水落石出的时候,感觉世界就小了,小了就没有味道了。还有就是,有些事情是说不清的,度娘机械式的解释未必就能够还原了事情的真味儿。
埋在雪中的琉璃瓦,带着神秘的图案。这也是埋在我心中的秘密,虽然不知道谜底,但这么揣在心里的感觉也很好。琉璃瓦埋在雪里随院墙延续着,不见了琉璃瓦青蓝色的光彩,感觉似乎少了些什么。在阳光下,雪发出持续的白色亮光,看得久了有点刺眼。可是不去看呢,还能看些什么?雪盖住了琉璃瓦的同时也毫不客气地盖住了琉璃瓦发出的青蓝色的光。雪如果有思维,它应该是讨厌度娘的,它喜欢把什么都遮掩起来,捂在身子下面。红色院墙边大概十米的地方有一排松树,积雪懒散地依在松树枝上,这样一个姿态,不管是谁在下面托着都很费劲。就在几天前,去商店买东西,刚好撞见商店老板用手托着孙女,女孩大概有五六岁的样子,向前猫着腰,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她爷爷的手臂上,女孩的头发垂到了地上,看似十分放松。可是她爷爷一边很费力地托着,一边笑着说,快点,我都快托不住了。女孩听到后更加任性,干脆两脚也离开了地面。这是爷孙俩在嬉戏,他们玩得很开心,我当时也跟着笑了好一阵。而眼下,看到这些雪懒懒的压在树枝上,我却不开心,我不相信这是玩笑。喜欢看下雪的我,这会儿也不再希望下雪了,若下一场雪,那怕很少很少的一场雪,松树枝都有可能会被压断。园林工人还在部队门前那段马路边,清理着松树上的雪。实在没有工夫及清扫公园这边松树上面的积雪。
一根树枝探进地面上的雪中,那根粗壮的手指胖得有点夸张,像戴着白色的绒布手套,在表演一指禅的功夫。又像一只为了集聚声音,被绒布缠裹住的话筒。雪在冬天就是有发言权,我相信它们的语言就像它们的身体一样干净。不过我更希望这支探进雪中的手是一个温度计,测量着大地的温度。我看不见裹在雪里面的松树枝,不过,我清楚松树枝在雪的包裹之下展开的样子。印象中的松树枝永远都是青色的,如琉璃瓦,时刻都散发出青色的光;松树枝永远都是坚强的,若琉璃瓦的身板什么时候都直挺挺让人很放心。若不是松树枝,单凭雪,怎么可以支撑在地上呢?
我喜欢松树这样的坚强的个性,如同我喜欢红墙上的琉璃瓦。有红墙托着,不用担心琉璃瓦埋在雪会经不住考验。而眼前的松树呢,它们都有十几年的树龄,长到两三米高了。树枝在冬天变得脆弱,它们宁可折断也不肯弯曲,若被这场罕见的大雪压断了,实在很可惜。眼前的树枝还能够撑在地上多久?实际上倒立着的树枝是没有什么向上的力气的,那树枝点在地上,根本上就是无奈之举。我之前很多关于它的想象,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与这树枝现在的处境毫无帮助。我钻进松树林一边查看树枝受损的情况,一边向林子外面瞭望。自己和眼前的雪世界一下子拉开了距离,仿佛躲进了由雪和松树枝搭建起的帐篷里,帐篷随时有被压塌危险,可我宁愿多待在这样光线幽暗的环境里。我想到了危险,不过我更安逸于眼下这份逍遥。我处在一个绝美的瞭望岗上,内心认同这天然的瞭望岗。往上面看,是密不透风的雪压在树枝上,站在雪下面看雪,似乎和熟悉的世界屏蔽起来了,雪堆在树枝上,有点懒懒的感觉。而当我通过树枝的间隙平视外面的雪世界时,感觉自己就是一个隐蔽在掩体里哨兵,不会被人发现就好,我把自己藏在这里真好,可以毫不遮掩地想自己的事儿。
沾满雪的树枝扶着红色的墙,他有墙可以扶,表现得很悠闲。相比之前那部队院墙上的树枝,这墙上的树枝有了几分腼腆。几根筷子粗细的树梢被雪包裹住,甩在红墙上,这么随意的一搭,倒也很有风度。在外面看得时候,为什么就没有这样的感觉呢?是不是,我在暗处观察明亮的地方会看得更加清晰些,是不是我在这样一个相对封闭的地方,我的视野会比较聚焦呢?很近的地方,我见到了久违的青枝,青枝发出青绿色的光,在表现它们的青春常在。自从下雪以后,就很少见到如此清晰的青绿色的光了。而青枝给我的感觉不光是来自于它的色彩,还来自于它淡淡的清香。我又一次想起了红墙上琉璃瓦发出的青绿色光来,那青绿色的光是会说话的。
我十分想念埋在雪里的琉璃瓦,因为想念,我又一次开始了无用的想象。琉璃瓦发出的青光,我相信那光就在不远处,它只是换了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在和雪儿对话,在和我对话。这样的交流方式只是在这样一个雪天里,安静是这里的主色调,那些曾经落在琉璃瓦上的鸟儿,也安静地离开了。我不用担心鸟儿们会不会回来,前几年污染严重,现在这里的环境一天天在变好。再说了,当雪离开的时候,琉璃瓦不会忘记怎样发出青蓝色的光彩。眼前的红墙就像是贴在一张白纸上面的红色书签,红墙给过我很深的印象,故宫院墙也是这般红,有时间的痕迹。在我的周围有很多人喜欢红色,他们的着装就有不少是红色的。我记不清故宫的红色院墙上有没有琉璃瓦,按我的想象,我感觉应该有琉璃瓦,琉璃瓦的工艺,与红色的院墙一样都有着很深的文化底蕴,延续着人们精神层面上的历史传承,它们结合在一起就完美了,看起来也舒服。在夏天的时候我只顾看红院墙上的琉璃瓦,没有注意到搭在红墙上面的树枝,细细想来,那时候的色彩很丰富,有红色的院墙,琉璃瓦随时发出青蓝色的光,还有沿红墙摆放的花篮。再有就是时不时会听到鸟儿们在窃窃私语。现在这里除了红色就是白色,红院墙上的几根落满雪的树枝,若一根根白色的鹅毛笔,轻轻垂在红色的书签上,有风没风似乎都在摇摆,在书写着什么,但愿它们只是在轻描淡写。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发现那倚在红墙上的树枝已经与红墙化为一体,就如我记忆中的琉璃瓦与红墙那样,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它们之间有反差,有互补,却很和谐。
这时远处传来了钟声,我望向公园内的莲花寺,看到了被雪覆盖着的九层藏经塔。我还记得2015年八月份的那场佛事,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想起了那年参加佛事,常常做善事的人们。那天我第一次听到莲花寺的钟声,第一次听到挂在藏经塔飞檐上琉璃瓦下的风铃声。钟声和铃声一直都在这个地方,参加过寺庙开光的人,有些人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人们说人走茶凉,这话不管对与不对,在现实生活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到验证。前些日子,媳妇对我说,本地有一个官员调离工作,去了很远的地方,那天他女儿生二胎,连一个人来看望一下都没有。可当年他女儿生一胎的时候,医院过道都站着看望的人。我说,现在有些人就这么现实。钟声又一次响起,可是风铃声一直没有来。我无法看到琉璃瓦下系着的风铃。九层的藏经塔会引来微风的,琉璃瓦下的风铃声依然会作响。但愿这只是离得远,我才没有听见没有看见。藏经塔金顶尖了又尖,雪再大也挂不到上面,塔尖发出来的金色光芒,离得很远都可以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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