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2014年,我们就被推到了人类世界的前台。人类开始为我们欢呼,我们在喧嚣中变得精神,变得疲惫,变得忧郁。面对铺天盖地、风雷滚滚、如潮如涌般的对我们的礼赞,我们激动不安,且心存忧患,几度欲言,几度又止。大过节的,生怕扫了大家的兴。现在春节就要过去了。作为被歌颂的对象,在人类如火如荼的发言过后,我们想在节后这片刻的宁静里,以月光的温度,溪水的透明,动物的简单,说点自己的想法。
作为马,我们也是有想法的。人类用知识、理性表述自己的想法,逻辑很复杂;我们用皮肤感知、基因应答,也能够简单地梳理和表达自己。
我们发现,人类是十分喜欢赞颂的。赞颂能激发斗志、激发潜能,这是健康向上、积极进取的生命态度。所以,我们感谢人类,把自己宝贵的、更多适合人类的赞美之词用在了我们身上。一马当先、万马奔腾,成千上万的关于马的美妙的词语像燃烧着的片片火焰,在广阔宇宙,万里山川,网络世界,手机屏幕,飞来飞去,给力社会,给力众生。人类由此多了些豪壮,多了些激情,多了些力量。但是,在对马的所有赞誉里,我也听到了一些不一定不和谐,但一定不够客观的音调。比如“马上系列言论”太过嘹亮:马上有钱、马上有房、马上结婚、马上照办等。这种言论过于急功近利,忽视过程,强调目标。我们想还是别“马上”了先“上马”吧。稳稳神,别急躁,勤琢磨,慎决策,然后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目标。生命本身就是一个过程,跑得太快了会急不择路,会失之粗糙、肤浅、简单,会陷入形式主义,会最终影响生存与发展的质量,影响幸福感。再如,对马的神化。我们只是一匹马,上天让我们以马的肉身存世,就是让我们自然承担起基因里注定的一切,自然化、生活化地去劳作、去生存,没有那样崇高,也没那样神圣。但如今,人类有点太不理性了,可劲地赞美我们,让我们快要变成了无所不能的神马,要我们驮着和平,驮着希望,驮着未来。我们真感到害怕。如果真把我们弄成“就着空气嚼星光”的神马了,就一准应了马云的“浮云论”。人类呀,再不要以人定胜天的勇气鼓吹我们了。我们神得超过了人咱们互换一下角色如何?客观地说,我们还真不愿和人换角色,也换不了,我们只尊重祖先给我们的基因。我们不懂得人类的理性,我们认为我们的基因就是我们最大的理性,说到底我们还得吃草。这几天,在雪花一样稠密的赞扬声里我们都有点心神恍惚了,一个简单的属相而已,人们就敢把我们往神处吹,吹得太高了,活生生把我们和其他属相的十一个姊妹们的距离拉大了;属马的人和他的兄弟姊妹们的距离也拉大了。我们动物们的距离可以因听不懂人话而忽略不计,但是,有着各种属相的人却要惨了,他们的内心会因此很受伤。所以,对人类,我们想温馨提示一下:就让我们这些各具特色的动物们做个大文化中的小符号吧,就让我们自然、平等、亲亲热热、和和气气地相处着吧。
有时候,用皮肤或者基因想想,我们当马的也有很多优点,这是我们生命意义之所在。一是懂得感恩。那些喂我们草的人、和我们一起劳动生活的人,那些尊重马、能用肢体语言和我们交流的人,那些喜欢到马厩里看望我们、访贫问苦、嘘寒问暖的人,那些常常用刷子为我们梳理、并用清水为我们洗澡的人,那些自己过年时也为我们改善伙食的人,我们的皮肤和胃甚至每个毛孔都知道,我们会在田野的耕耘里、长途的运输中、娶亲的队伍里很卖力地回报他们。二是热爱劳动。劳动是美丽的。劳动了才能知道饥饱,才能自然生长;劳动了,才能在槽里分享丰收的果实;劳动了,才能经常看到我们劳动着的同伴,才能在忙碌的风雨中感受或传达我们平凡的友情或者爱情;劳动了,我们才能频频走出户外,享受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劳动了,因着汗水的滋润,我们才有了飘飘的鬃发、闪闪的皮毛、强健的肌肉、生风的四蹄。三是热爱自由。基因告诉我们,我们的故乡在远方,在广阔的草原。如果让我们回故乡,我们不怕山高路长。如果不能够回故乡,我们也希望能在劳动的地方,看到一片草原一样干净的绿地,看到童年的深处我们都曾见到过的花。人类研究结果表明,成年人一生也走不出自己的童年。我们的基因也说,不管爷爷在哪里、爸爸在哪里、我们在哪里,我们也永远走不出我们的童年。这一点,我们与人类多相似呀。关爱我们的人们,让我们多亲近一下身边的花朵和青草吧,那一缕缕花的芬芳、草的清香,会变成我们梦里的诗句和歌谣。
感谢上苍,基因里的美好使我们懂得感恩。为感恩,我们在工作中你追我赶,多拉快跑;为感恩,我们在风雪之夜,用身体庇护着主人;为感恩,我们在多少个朝代里,都积极参军入伍,征战沙场……感恩使我们的生命更有价值感,尊严感,也更美丽。然而,我们照样有一些困惑和无奈。比如几千年来,敌我双方骑兵的对阵,就令我们的心喋血在每次的光荣和失败里。对于两方阵营中的马来说,我们都是为了主人而挺进疆场。在一次次杀红了眼之后,马上的人、人下的马全都失去了道义和良知,开始了亲兄弟之间更无情的杀戮。回望千百年来的战场,狼烟滚滚,落日苍苍,旌旗萎地,人仰马翻。我们因为朴素的感情,人类因为过多的利益和算计,各自把自己做了沙场的献祭。如今,星移斗转,时运交移,冷兵器像一把剑悄然回匣,战争改变了形式,我们的马们得以抽身战场,走出心中几千年挥之不去的阴影。我们再也不希望人类用铁一样冰冷无情的诸如“金戈铁马”、“铁马冰河”的词语来赞美我们曾经的、所谓的光荣。许多冷兵器都渐渐消失了,也让我们马的身影从战争的硝烟中永远的褪去吧。我们是马而不再是军马。顺理而论,我们也不想做那些让人为了金钱而癫狂的赛马。我们乐意回到故乡去,成为马背民族一道剽悍的风,成为草原文化的一抹绚烂。
人类改革已进入深水区。马文化也真该与时俱进地清理了。希望我们与人类共同发挥好人马合作的新精神,适时剔除马文化中不健康的东西。各种马的年画可以保留,它们反映了马的活力,宣示着活蹦乱跳就是平凡生命的健康状态。画马的时候也要适当注意,最好像悲鸿画的那样,写意一点,潇洒一点,让我们的马尾飘逝在秋风或春风里,让我们的马蹄带点泥土、露水或者花的芬芳。玩具类的卡通马也可以保留,它能让我们离人类的童年更近点。我们最爱听咿咿呀呀的、吐字不清的童谣。我们珍惜孩子们因为玩得尽兴而嘀嗒在我们身上的亮晶晶的口水。孩子是人类的孩子,也是我们的孩子,是上帝摆在世界上的花朵。
让我们共同祝愿马年,无论是人还是马,都能活得自然、健康、美好,并且在各自的世界里,多点诗意。
2014.2.14于焦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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