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那幅画,”冯亲王说,“是赫斯大公爵的肖像。”
“正是,他兄弟娶了我的姐妹,”德-盖尔芒特先生说,“而且,他母亲是奥丽阿娜母亲的堂姐妹。”
“至于埃尔斯蒂尔先生,”冯亲王又说,“我冒昧地说一句,尽管我没有看过他的画,因而谈不出任何意见,但我并不认为威廉皇帝应该克制对他的一贯仇恨,威廉皇帝是绝顶聪明的人。”
“是的,我和他一起吃过两次饭,一次是在萨冈姑妈家,一次是在拉吉维尔姑妈家。应该说,我觉得他非同寻常。我没觉得他头脑简单!但他身上有一种象染绿的石竹那样‘人为’的有趣的东西(她一板一眼,说得格外清楚),也就是一种使我惊奇,但不怎么讨我喜欢的东西。人工造出这种东西来固然令人感到吃惊,但我认为不造出来也未尝不可。我希望我的话不会使您感到不高兴。”“威廉皇帝绝顶聪明,”冯亲王又说,“他酷爱艺术,对艺术作品的鉴赏力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从来不会搞错:如果一件作品很美,他一眼就能识别,并且立即恨之入骨;如果他对一件作品表大家都乐了。
“您的话让我放心了,”公爵夫人说。
“我非常乐意拿皇帝和我们柏林的一位老考古学家作比较。”亲王发音不准,把考古学家的“考”读成了“搞”,但他从不放过使用这个字的机会。“老考古学家在亚述古建筑物前会恸哭不止。但遇到假文物和赝品,他就不会流泪。因此,当你想知道一件文物是真货还是赝品,你就拿去给老考古学家鉴定,他哭了,你就替博物馆把它买下来,如果他的眼睛是干的,你就把它退回给商人,还可对商人起诉。嗳!每当我在波茨坦宫吃饭,只要听到德皇说:‘亲王,您应该看一看,真是天才之作’,我就把有关作品记下来,以后决不问津,如果听到他对一个画展严辞谴责,我一有可能,就跑去观看。”
“诺布瓦是不是不赞成英法言和?”德-盖尔芒特夫人说。
“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对英国人恨之入骨的冯亲王愤怒而阴险地发问,“他们遇(愚)蠢透了。我知道,他们不会以军人身份帮助你们。但是,我们仍然可以根据他们将领的遇蠢对他们作出评价。最近,我的一个朋友同布达①谈过一次话。您知道吗?他是布尔人②的首领。布达对我朋友说:‘军队搞成这个样子,那真是太可怕了。其实,我还是挺喜欢英国人的,但您想想,我不过是一个能(农)民,但每一仗我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就说最后这一仗吧,敌人的兵力比我大二十倍,我顶不住了,不得不投降,但我还是抓了他二千名俘虏!这够不错的了。因为我不过是能民出身的将领。如果这些笨蛋和一支真正的欧洲军队较量,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此外,您只要看一看他们的国王,他是怎样一个人,大家都知道,但在英国却成了伟人。”——
①布达(1862-1919),南非将领,英勇反抗过英国侵略者。
②布尔人是南非的殖民者。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冯亲王的絮叨。他讲的故事和德-诺布瓦先生给我父亲讲的大同小异,它们不能为我的梦幻提供精神食粮。即使它们有引起我幻想的东西,那也得有很强的刺激性,方能使我的内心生活在这种社交时刻恢复活力,因为此刻我只注意我的表皮、头发和衬衣,也就是说,平时生活中的乐趣,这时我丝毫也感受不到。
“啊!我不同意您的看法,”德-盖尔芒特夫人觉得冯亲王讲话不知轻重,反驳道。“我觉得爱德华七世①十分可爱,十分朴实,比大家认为的要精明得多。他的王后即使是现在也仍然是我认识的人中最漂亮的。”——
①爱德华七世(1841-1910),英国国王。年轻时曾是巴黎社交界的知名人物,登基后,他的亲法立场促使英法接近。
“可是,公爵妇(夫)人,”亲王恼怒地说,他没有发觉别人在讨厌自己,“如果威尔士王子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就没有一个社交圈会接纳他,没有一个人会同他握手。王后妩媚迷人,温和善良,但愚昧无知,这对国王夫妇毕竟有让人反感的东西:他们全靠臣民供养,让犹太大金融家支付他们的一切费用,作为交换,他不得不封这些犹太人为从男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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