炀帝想了半晌,真个没有计策,命宣群臣来商议。不多时群臣宣至,炀帝对他们说了殿脚女日晒汗流之故,要他们想个妙计出来。众臣想了一会,都不能应。独有翰林学士虞世基奏道:“此事不难,只消将这两堤尽种了垂柳,绿阴交映,便郁郁葱葱,不忧日色。且不独殿脚女可以遮蔽,柳根四下长开,这新筑的河堤,盘结起来,又可免崩坍之患。且摘下叶来,又可饱饲群羊。”炀帝听了大喜道:“此计甚妙,只是河长堤远,怎种得这许多?”虞世基道:“若分地方叫郡县栽种,便你推我捱,耽延时日。陛下只消传一道旨意,不论官民人等,有能种柳一枝者,赏绢一匹。这些穷百姓,好利而忘劳,自然连夜种起来,臣料五六日间,便能成功。”炀帝欢喜道:“卿真有用之才。”遂传旨,着兵工二部,火速写告示晓谕乡村百姓:有种柳树一棵者,赏绢一匹。又叫众太监,督同户部,装载无数的绢匹银两,沿堤照树给散。真个钱财有通神役鬼之功,只因这一匹绢,赏的重了,那些百姓,便不顾性命,大大小小连夜都赶来种树,往往来来,络绎不绝。近处没有了柳树,三五十里远的,都挖将来种。小的种完了,连一人抱不来的大柳树,都连根带土扛将来种。 炀帝在船楼上,望见种柳树的百姓蜂拥而来,心下十分畅快。因对群臣说道:“昔周文王有德于民,民为他起造台池,如子事父一般,千古以为美谈。你看今日这些百姓,个个争先,赶快来种柳树,何异昔时光景。朕也亲种一株,以见君臣同乐的盛事。”遂领群臣,走上岸来。众百姓望见,都跪下磕头。炀帝传旨,叫众百姓起来道:“劳你们百姓种树,朕心甚是过意不去。待朕亲栽一颗,以见恤民之意。”遂走到柳树边,选了一颗,亲自用手去移。手还不曾到树上,早有许多内相移将过来,挖了一个坑儿,栽将下去。炀帝只将手在上边摸了几摸,就当他种了。群臣与百姓看见,齐呼万岁。炀帝种过,几个大臣免不得依次各种一颗。众臣种完,众百姓齐声喊叫起来,又不像歌,又不像唱,随口儿喊出几句谣言来道: 栽柳树,大家来,又好这阴,又好当柴。天子自栽,这官儿也要 栽,然后百姓当该! 炀帝听了,满心欢喜。又取了许多金钱,赏赐百姓,然后上船。众百姓得了厚利,一发无远无近,都来种树。那消两三日工夫,这一千里堤路,早已青枝绿叶,种的像柳巷一般,清阴覆地,碧影参天,风过袅袅生凉,月上离离泻影。炀帝与萧后凭栏而看,因想道:“垂柳之妙,一至于此,竟是一条漫天青慢。”萧后道:“青慢那有这般风流潇洒。”炀帝道:“朕要封他一个官职,却又与众宫女杂行攀挽在一处,殊属不雅。朕今赐他国姓,姓了杨罢。”萧后笑道:“陛下赏草木之功,亦自有体。”炀帝随取纸笔,御书杨柳两个大字,红缎一端,叫左右挂在树上,以为旌奖。随命摆宴,击鼓开船。船头上一声鼓响,殿脚女依旧手持锦缆。走上岸去牵缆。亏了这两堤杨柳,碧影沉沉,一毫日色也透不下。惟有清风扑面吹来,甚是凉爽可人。这些殿脚女,自觉快畅,不大费力,便一个个逞娇斗艳,嬉笑而行。炀帝看见众殿脚女走得舒舒徐徐,毫无矜持愁苦之态,心下十分欢喜。便召十六院夫人,与众美人,都来饮酒赏玩。 炀帝吃到半酣之际,不觉欲心荡漾,遂带了袁宝儿到各龙舟上绕着雕栏曲槛,将那些殿脚女,细细的观看。只见众女子,绛绍彩袖,翩翩跹跹。从绿柳丛中行过,一个个觉得风流可爱。忽看到第三只龙舟,见一个女子,生得十分俊俏,腰肢柔媚,体态风流,雪肤月貌,纯漆点瞳。炀帝看了大惊道:“这女子娇柔秀丽,西子王嫱之美,如何杂在此间?古人云:秀色可餐。今此女岂不堪下酒耶!”袁宝儿道:“这女子果然与众不同,万岁赏鉴不差。”萧后因良久不见炀帝,便叫朱贵儿、薛冶儿来请去吃酒。炀帝那里肯来,只是目不转睛的贪看。朱贵儿请炀帝不动,遂报与萧后得知。萧后笑道:“皇帝不知又着了那个的魔了。”遂同众夫人一齐到第三只龙舟上去看。见那女子,果然娇美。萧后说道:“怪不得陛下这等注目,此女其实美丽。”炀帝笑道:“朕几曾有错看的?”萧后道:“陛下且不要忙,远望虽然有态,不知近面何如,何不宣他上船来看?”炀帝随叫内相去宣,顷刻宣到面前。炀帝起初远望,不过见他风流袅娜的态度,及走到面前,画了一双长黛,就如新月一般,更觉明眸皓齿,黑白分明。一种芳香,直从骨髓中透出。炀帝看见,喜出望外,对萧后说道:“不意今日又得这一个美人。”萧后笑道:“陛下该享风流之福,故天生佳丽,以供赏玩。”炀帝问那女子道:“你是何处人?叫甚名字?”那女子羞涩涩的答道:“贱妾乃吴郡人,姓吴,小字绛仙。”炀帝又问道:“今年十几岁了?”绛仙答道:“十七岁了。”炀帝道:“正在妙龄。”又笑道:“曾嫁丈夫么?”绛仙听了,不觉害羞,连忙把头低了下去。萧后笑道:“不要害羞,只怕今夜就要嫁丈夫了。”炀帝笑道:“御妻倒像个媒人。”萧后道:“陛下难道不像个新郎?”梁夫人道:“妾们少不得有会亲酒吃了。”众夫人说笑了一会,天色已晚,传旨泊船。一声金响,锦缆齐收,众殿脚女都走上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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