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惧怕偶然性!他不知道自己意识中野草般疯长的思绪为何那么多。
直到去年夏天去大连海边,他才恍悟到偶然性就像大海的浪花,焦虑而转瞬即逝。当身体渐渐没入海里时,他体会到了浪花和海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浪花像无数只时隐时现焦虑的舌头;而海对于他来说则是博大而深邃的安慰,那是一种本质性的存在感。
他记得先是在海边的沙滩上坐了会儿……也许坐了很长时间,记不清了。哎……他越来越不相信记忆了!他厌恶的不是记忆能力本身,而是被时间和情绪扭曲过,被偶然性侵略过的鬼魅般的意识实在。这种带有偶然性的记忆,他把它叫回忆,这不仅使他老是错误判断人和事,而且总是使他陷入莫名其妙的困境。呵呵,判断?在现实中,根本没有什么用得着他来做判断!他是被判断的那种人。困境……啊……多么让他焦虑的词啊。但回忆却像磁铁一样紧紧的吸引着他,他仿佛能看到磁力线在虚空中颤抖,像控制傀儡一样把他拉到幻梦般的回忆中。当他把持不住回忆诱惑的时候,总是这样宽慰自己——好吧,就当是看了场电影。于是,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投入到回忆的漩涡中,这将给他的现实生活带来怎样的混乱啊……顾不了那么多了。是啊,现实对他其实是一面灰色的墙,想却无法进入,而回忆的梦幻则像魔鬼一样诱引着他。回忆和现实像两匹反方向拉扯他的种马,这就是他生活的本质——车裂酷刑,什么时候五马分尸?他哪知道!他只是觉得恐惧像蝇群一样如影随形。他恐惧夜晚,恐惧月亮,恐惧睡眠,恐惧梦,恐惧失控,恐惧恐惧本身……这种恐惧到底是什么?——恐惧偶然性?海边的回忆也许会给他更实在的答案。回忆不真实,因为记忆不可靠,因为偶然性?是的,他是这么认为的。可对于很多内在抽象的把握,他还是依赖着回忆。回忆对于他的意义,是提供把握自我感的入口,就任由偶然性肆掠、记忆错误吧。
海边、大连、去年夏天?他想了想,暂且不考虑时间和具体的空间问题,因为这些也许不可靠,只知道是在海边。大海、天空、海岸,也许还有岸边的植物或者海上的船支,或者更多……这都可以在回忆中慢慢的显现。回忆……其实当他开始有意识的回忆时,差不多就变成了幻想,而幻想则由偶然性支配。是啊,幻想消融了记忆,时间感被当下偶然性取代,像纷飞的碎片。可这种自为的思考却打断了他的想象,仿佛梦被猎枪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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