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逸的种子
一粒种子,逃离群体,落在地面上,或许是太累,它睡着了。秋风轻轻吹起沙土,渐渐把它的身体掩埋,雨点来了,滋润万物,渗入地下,打湿了种子的外皮,种子翻个身,大地母亲把它拥在怀里,丝丝温暖的气息在身体里流动,它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努力伸着懒腰,抖落满身的泥土,看见秋日的阳光,正对着它微笑。
一.落脱的花生
秋收接近尾声的时候,踏上返乡的路。近乡的田野里,一块地已犁过,闻到新翻泥土的气息,心情顿时轻松起来,风也变暖了,猜想爹娘现在在忙什么。那边地里长满一层绿莹莹的幼苗,这是落脱在地里的花生又出芽。回到家里,刚从地里回来的母亲,篮子里有带湿土的花生。拾出芽的花生干啥?喂鸡。娘说,这搁以前,都是人吃的,是呀,还有点印象,炒菜吃,我说,现在地里跟又种了一遍花生一样,娘回答,比种的还稠,都忙着打工挣钱,有的人家别说遛花生,拾都懒得拾,落地里好多。在地里拿着鱼皮袋和挎篮子的人,都是上了岁数的,早出晚归,拾花生,遛花生。
如今是机器帮忙出花生,农民只需要在机器过后的土地上,轻拎出土,晾晒。等到阳光给它们足够的能量,花生秧子干枯,拿起一棵摇晃,哗啦哗啦地响。装车,运送到打花生的大机器旁,用木杈等工具把它们放进机器嘴里,花生是花生,秧子是秧子,泾渭分明。这时才会把花生拉回家,秋收就结束了。
以前,中小学生还有秋忙假,如今也是一个历史名词。农民出花生从地里到场里再到家里,往往要持续月余。收花生还有一个遛花生的过程,拿着小爪钩,一块儿地至少要遛三四遍,一袋子又一袋子的花生,又以这种方式进场。人工出花生,时间长,有些花生等不及收获,花生锥子锈断,自动落脱在土里,我戏称它们“骆驼”,脑子里想象它们和骆驼相似之处,挺好玩儿。印象上遛花生的时间要持续到早起穿棉袄,没事儿时就挎着篮子拿着爪钩去地里。农人的眼光搜寻着土里的花生,有寻找到金子的虔诚和喜悦,不,应该比金子还重要。偶尔地里冒出个花生芽儿,也会被薅回家,幼苗的嫩,花生刚出芽的脆,组合在一起的味道,成了那个时代很多人的味蕾记忆。
秋收后,还没犁过的土地上,落脱的花生直接进入新的轮回,泥土唤醒生命的密码,不知道犁尖会中断它们的使命。
二.迸落的芝麻
芝麻味美,采收难。
芝麻开花到顶端不再开新花,蒴果变成墨绿色,芝麻叶上出现黄色或黑色斑点,就要适时收割,不然,容易撒落,收不回来。一块地的芝麻不是一下子全熟的,挑选着割,用绳子或布条儿捆成小捆儿,两捆或三捆放置成顶牛状态,呆在场里,静静享受阳光的爱抚。等到芝麻角裂开时,地上铺上塑料布或单子或鱼皮袋子之类,根朝上,梢向下,一手拎起芝麻捆,另一只手轻轻拍打芝麻杆。随着啪啪啪的拍打声,芝麻呼呼啦啦跳下,连同拍掉的芝麻叶混合在一起,然后簸净,晒干。一捆芝麻一次也拍不完,再晒再拍,直到芝麻角完全张开,拍不出芝麻为止。细心的农人会在捆芝麻时摘掉芝麻叶,后期作业会省去很多麻烦,采收的芝麻纯净无杂质。
芝麻的命运轨迹有很多形式。炸油,芝麻油也叫小磨油。做芝麻盐,芝麻翻炒加盐,缺莱时当莱吃,老太太们经常做给坐月子的婆娘吃,吃芝麻盐奶水旺。母亲做月饼时会在面皮上撒一层,馋坏了我。还可以做成芝麻酱,做烩面或拌凉菜时常用。
芝麻叶还是一种优良的植物饲料,捋下的芝麻叶扔到粪坑里、羊圈里。如今,芝麻叶也成了稀罕之物,或许和种植面积减少有关。芝麻叶面条是很多人向往的美食,芝麻叶成了香饽饽,用沸水焯过的芝麻叶,晒干,易存放,成为很多人馈赠亲友的佳品。
无论农人如何小心,总有一些芝麻脱离命运轨道,残留在蒴果深处,除非成捆的芝麻杆任凭雨水沤,它们才会有发芽的机会,事实上人们通常都会把它们存放得好好的,放在屋檐下,或是堆起来用塑料布盖着,冬天当柴禾。还有一些种子调皮,提前落到地里的,即使发芽,犁地时也会被翻到土里。那些在拍打时散落场边的,就落地生根发芽,似乎没有发现寒冷天气即将到来,只是努力生长,在秋风里笑傲时光。有喜好者采收一把嫩芝麻叶,它们的生命就会戛然而止。
三.偷跑的油菜
油菜和芝麻一样,也是一种油料作物。初冬播种,它就有走进厨房的机会。既可以清炒,又可以放面条里,青色的菜汤,加上面条的绵软,非常可口。还可以拌面蒸着吃。
春来时,一簇簇黄色的花朵,在田野里开成花的海洋,风里都是油菜花的香味儿。勤劳的农人随手撒在路边、房前屋后的菜籽,开出的花朵,让走过路过的人,馨香满怀。远来的人即使闻一下,也会觉得生活是甜蜜的。驻足一方油菜地,蜜蜂和蝴蝶在油菜花上方热闹,或是起飞盘旋,或是卧花心,或是相互追逐。赏不完的景,闻不够的香,安静地看着,身心放松,突然一只戴胜鸟在花间飞起,翅膀掠过花端,花香似乎附着在羽毛上,氤氲上升,这一方天空充满了油菜花的香味。
采收油菜,不能让长角果炸裂,从外皮可以看到凹凸不平的痕迹时,就是收割的好时机。收割后的油菜,摊放在场里,阳光让它变干,长角果开始裂开。农民拿着木杈,高高扬起,使劲落下,一顿乱敲打,挑走油菜秆,簸净,装袋。送进油坊,炸成菜籽油,因为胆固醇含量低,近些年来,得到很多人的宠爱。
秋天的早晨,骑行在田野里,临风,看日出,是很惬意的事。走在胡萝卜地头,几株开黄花的绿植吸引我的眼睛,茎绿花黄,怒放的生命,在这个不属于它的季节,它竟然长大开出了旺盛的花朵,飞来的蜜蜂,围着花朵嬉闹。黄硕的花朵,好像在宣告:这就是我的花季!
放眼郊野之外,田地的事物,就是这么在季节的更迭下,一些奔来,一些逃逸,生命何尝不是这么来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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