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松赞林寺细雨霏霏,寒气逼人。金色的寺院在细雨和草地的背景中,显得有些神秘和诗意。顿珠手里掂着一袋酥油,冒着细雨,陪我走在松赞林寺积满雨水的石子路上。酥油一块一块地,像凝固的牛奶,装在袋子里被虔诚的藏民供奉给寺庙。
这个腼腆的藏族小伙,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他有一辆豪华面包车,专为游客提供包车兼导游服务。青稞酒酥油茶,还有高原上色彩艳丽的阳光,让他的皮肤油光黑亮。两只细细的眼睛配在康巴汉子端庄的长条脸上,显得多情而又英俊。偶尔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健康而洁白。
在路上我问顿珠,寺庙要这些酥油干什麽呢?
点灯。佛像前的酥油灯要长年不灭!他说。
给寺庙里酥油有什麽规矩吗?我又问。
没有。一般情况下,藏民只要到寺庙里来,都会自觉地带一些酥油,有时候还会带一些其他东西。说这些话时,顿珠两只细细的眼睛里,含着腼腆的笑意。
松赞林寺游人不多。大门口的几个藏胞抱着雪白的小羊羔,身边挂着各式藏袍和帽子,热情地招徕游客照相。顿珠用藏语和他们打招呼,他们冲我们做个扎西德勒的姿势。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寺路,我们慢慢地走着,走走停停。在美丽的建筑和神秘的宗教殿堂之间,留恋赞叹。同行的李姐说,她来过好几次松赞林寺,都没有遇到活佛。顿珠说,见活佛要讲究缘分的。缘分到了,来一次就能见到活佛,缘分不到,来多少次都没有用。
今天有没有缘分见到活佛呢?我在心里想。
顿珠每进一个佛殿都虔诚地烧香磕头。然后给我们讲殿里供奉的神的故事。他的汉语并不流利,但我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松赞林寺的活佛在藏区的威望很高,法力也很大。
快到大殿的时候,顿珠从小喇嘛那里打听到,活佛今天在寺里,但是不见客。李姐胆子大,听说活佛在寺里,头也不回地径直朝活佛的殿里走去。我跟在后面,听见自己的心擂鼓一样。
活佛的门上挂着毡子,绣着花花绿绿的图案。毡子一忽闪,李姐闪身进去了。我也壮着胆子掀开帘子走进殿里,看见李姐跪在活佛面前毛毯上,活佛安详地坐在榻上,给她摩顶。活佛给我摩顶的时候,我感到一双柔软宽厚的手从我的额头一掠而过,温暖而舒适。那根红线就是这时,从活佛的手中搭在我脖子上。
走出松赞林寺的时候,李姐的女儿对我说,她看见活佛给我摩顶的时候,笑了一下。我说,笑了吗?她说笑了。李姐也闷闷不乐地说,活佛真的笑了一下。然后问我们,活佛给她摩顶的时候是否也笑了?她女儿不做声,我也不做声。那根红线就在这时突然间掉了下来,幸亏我反应快,伸手接住了,才没有让它掉到湿漉漉的地上去。顿珠说过,红线一沾水,就失去了法力。
李姐说,你把两个头系在一块挂在脖子上,就不会掉了。
我照李姐示范的样子系好,挂在脖子上。然后,大家一起心满意足地去梅里雪山。
第二天早上,我端着相机,在梅里雪山下准备抓拍一组藏族同胞五体投地朝拜神山的照片时,红线从脖子上滑下来,耷拉在我端着相机的手上。顿珠走过来,帮我重新系好挂在脖子上。做完这一切再次端起相机时,我已经找不到那组最想要的画面了,梅里雪山再次被重重浓雾遮盖起来了。
从雪山回来,顿珠把我们送到军分区招待所。几天的旅途劳顿早就让我疲惫不堪,高原反应又加重了我的难受。一夜无梦,第二天起床,赫然发现宾馆雪白的床单上有一根鲜艳的红线。这不是挂在我脖子上的那根红线吗?这不是活佛送我的那根红线吗?这不是在寺门前和神山下一再神秘滑落的红线吗?我有些迷惘,有些不解,不知道它是怎样从我的脖子上掉下来的?我可是穿着厚厚的衣服和衣而卧呀?
我并不迷信,但我对这奇怪的现象无法理解,我想,即使睡觉时它被扯而落,也应该是掉在我的衣服里,而不是床单上呀!
我喊李姐,她从隔壁的房间里过来,看了看床单上的红线,拣起来,把两个头捏在一起,灵巧地绕来绕去,编结成一个美丽的项链。从此,这条美丽的项链,就与我形影不离。从雪山草地到首都北京,天南海北地全天候陪我。
第二次到香格里拉的时候,我去泡露天的高原温泉。衣服,钱包,数码相机,手机,还有其他所有的东西,都很随便地扔在地上。只有它,我的红线项链,被我的藏族兄弟顿珠捧在手上,坐在温泉边等了我好几个小时。
……
一根红线真的很普通,但是一看见它,我就会想起那片神圣的土地,晴朗的蓝天干净而广阔,雪一样的白云变幻着形状。草地深邃美丽,牦牛和马群悠闲地在草地上散步、凝望。成熟的青稞在阳光和细雨下闪烁着金子一样的光芒,晾晒青稞的木架子,像一排排风车排列在草地上,绵延到线条温柔的远山脚下,喇嘛庙的金顶在云山之间若隐若现。一想起这些,我疲惫的心灵会宁静片刻,方佛又回到了那洁净清澈的世界里。活佛温暖的手好像又绵软地拂过我的额头,悠长高亢的藏歌穿云裂帛,在蓝天和草地的深处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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