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常常说起他,今年说得更多。不但和丁大叔说,也和她说,虽然她从未见过这个师伯。
这位卫师伯是江湖上享有大名的大英雄,这是她从爷爷和丁大叔谈话中知道的。可是她不爱听他们谈的那些江猢上的事情。她喜欢平静,喜欢看王妈绣花,喜欢听爷爷讲七仙的故事。她不想知道江湖喜欢那些相互的仇恨和厮杀。何况爷爷和丁大叔所说的有关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大师伯的事情,又掺杂着大多的江湖“唇典”(术语),她根本听不懂。
不过她却很喜欢爷爷淡的这位大师伯小时候的一些“小事”,大师怕是七岁那年跟爷爷学武的,比她现在的年纪还小两年。“原来大师伯小时候比我还要顽皮,不过他学武比我专心得多。”
师父思念得意的弟子,这种心情,她纵然年纪小,也懂得的。
她不懂得的是,为什么爷爷只疼爱徒,对自己儿子反而似乎并无思念呢?(最少爷爷给她的感觉是如此的。)
爷爷非但不愿提起她的母亲,对她的父亲也很少谈及。正是因此,她对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大师伯比对自己的父亲还熟悉得多。
难道只是因为她的爹爹已经死去,爷爷为了避免伤心,才不提起他吗?
老年丧子,当然是很伤心的,但她知道,爷爷不愿称她谈起爹爹的事,恐怕不仅仅是为了避免伤心这样简单。
有一次他和丁大叔喝酒,她在院子里捉蟋蟀,本来不想偷听他们说话的,但还是听见了。
丁大叔开头说些什么,她没有留意听,她是听到丁大叔提起“少爷”二字,她才开始竖起耳朵的。
她知道丁大叔说的“少爷”,就是她的父亲……
可惜丁大叔只说了“少爷”这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当”的一声,打断了丁大叔的说话。
爷爷把酒杯摔得粉碎,丁大叔吓了一跳,她躲在外面的院子里也不敢出声。
初时她以为爷爷生丁大叔的气,还觉得奇怪,爷爷一向是和丁大叔像老朋友一般,从来不会对丁大叔说一句重话的,怎的突然生起丁大叔的气呢。
原来爷爷不是生丁大叔的气,是生她爹爹的气。
“不肖子纵然当真死了,也是活该,我不会为他伤心,更不会替他报仇!”爷爷搪破酒杯,大声的说。(;
丁大叔不敢再说下去,她也吓得连忙躲回房间……但她知道爷爷虽然那样说,其实还是伤心的。因为是她听见爷爷说话声音都嘶哑了,而且在吃晚饭的时候,她看见爷爷的眼眶还在红着。
那时她年纪小,还不懂得仔细琢磨爷爷的说话,如今想了起来,不觉心头又多了一个疑问。
“爷爷说的是‘纵然当真死了’这六个字,那么是不是也有可能爹爹未死呢?”
现在她已是满了十九岁的“大小姐”了,十九年从未听见过有关爹爹的任何消息,那么想必在爷爷摔酒杯生爹爹的气那年,爹爹态怕是已经“当真死了。
她压制下自己的胡思乱想,仍然把回忆的线索接回去。回到十年前那个除夕晚上。
“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爷爷又在唠唠叨叨的和丁大叔谈说他的爱徒了,说得甚至今她有点妒忌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大师怕了。“爷爷最疼爱的人,到底是那位大师伯呢还是我呢?”
那位卫师伯在师门学艺的琐事,她也听过不止一遍了,她恹恹欲睡,眼皮已经瞌上了。
忽然听得笃、笃、笃的串音,是拐杖的声音。她见过盲人扶着拐杖走路,就是这种声音。奇怪,除夕夜,三更已过,还有人在外面走路?而且听拐杖点地的声音,来得急骤之极,正是向她的家门走来的。
听得见拍门的声音了。
“谁?”爷爷喝问。
“师父,是我、我,承纲回、回来了!”嘶哑的、低沉的声音,听得令人心里打颤。
当啷一声,爷爷手里的酒杯在地上开了花。就像上次她看见的那样。
不过这次并不是爷爷摔的,是爷爷控制不了他颤抖的手,酒杯从他手中跌下来,碎成片片的!
她吓了一跳,人也顿时从睡魔袭击之下清醒过来了!
“啊,纲儿.是你,我终于盼望你回来了!”爷爷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走出院子。
用不着爷爷告诉她,她已经知道来的是谁了。
她知道是爷爷年年除夕夜盼望的“万里未归人”,这个“未归人”,今年终于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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