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九三年的老片子了,却直到现在都让人难忘。徐克这位影坛怪才和著名的才女李碧华联手,果然出手不凡,他们共同打造的这部电影——《青蛇》,颠覆了人们惯常认知中的白蛇与青蛇,剑走偏锋,使这部片子看上去美艳入骨,却又伤痛刺心。
青蛇在片子的最后说,我到人世来,被世人所误,你们说人间有情,但情为何物,真是可笑,连你们人都不知道,当你们弄清楚了,也许我会再来。如今流光依然飞舞,红叶依然在风中翩翩,那绵绵的情愫,又何曾有一刻稍离,只是,青蛇还没回来,而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的那个情字,到底谁能说得清?
看来,做妖也好,永远不谈情,不说爱,姐妹两个相依相伴,在紫竹林,逍遥快活地过它个一千年又一千年。只是,有些相遇仿佛命定一般不可逃脱,她们动了情,也便解不开那些情深处的痛苦纠缠了。就像那个蜘蛛精,如果不是爱上江南风光好,在红花绿草间到处走动,又怎么会被法海压于塔下,废了百年道行?
她们到底离开了紫竹林,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而世间的人们,他们在沉湎什么呢?无边的梦境,美人,好酒,在声色犬马中的纵情欢乐?小青的出现,让那些推杯换盏的人们有了片刻的停顿,你看她娇躯微转,媚态横生,岂是那竭尽全力舞动的印度舞娘们所能企及的?是呀,任你再怎么学,又怎么能学得到骨子里的媚?白素贞却在这个春城无处不飞花的日子,遇到了许仙,这个她眼里的老实好相处的人。一千年的修行,一千年幻化人形,是不是只为了这一刻与他相遇?说起来,许仙也不过只是这世人中间的一个罢了,一样的卑微,一样的不值一提,一样的得陇望蜀,却独独于那一瞬,被她多看了一眼,于是,两个人的命运就此改写,他定格在她脑海中,成了卓而不群的那一个。
可是,人除了多了那十根硬而无用的脚趾头之外,又有什么好?“姐姐,你看,又有人出丑了。”这世间男子,又有谁能抵挡她们两个的美艳绝伦,即使为她们痛了疼了,也是浑然不觉。而白素贞终于如愿以偿,与这个老实人生活在一起了。她们两个,加起来一千五百的修行,终于甘心情愿就陪他一个人玩了。而她的娇媚,她的严谨,依足了种种做人的规矩,是她一路制胜的法宝,许仙到底为她神魂颠倒了。不论如何,对于她来说,这得到,是值得喜悦的。她在施法治水之后,又开始济世救人,世人的交口称赞,人人眼中的羡慕,让许仙在这一刻踌躇满志,又怎么舍得糊涂呢。有这样一个红粉佳人相伴左右,既出得了厅堂,又下得了厨房,还有一个不解七情六欲却天真烂漫率性而为的小青常在眼前,许仙想不快活都找不到理由。那些背后的闲言碎语,似乎可以因此而忽略不计。
于是寒来暑往,快乐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她们却没料想,乐极难免生悲,到底让许仙窥到了形迹,任她们再怎么掩藏,他的心底里,也还是惧了。而她们,为了他,做了多少辛苦事——撒大谎,比闻硫磺粉还难受,心里想一嘴上说二,她们做了;为吓破了胆的许仙冒险去昆仑山偷灵芝,是下定了决心,舍了命的,她们也做了;为了把关在金山寺内的他救出来,不惜冒着被收伏的危险与法海斗法,她们还是做了。可是,为什么,到了最后,她白素贞也只落得了个浮生如此,缘生缘死。而小青,终于有了她最想拥有的人的感情,面对出卖了她们的许仙,她落泪了,她到底是懂得了什么是痛苦。这两个字,是同样落着泪的白素贞说的,她的爱,她的情真情痴,在那个她愿意为他舍弃千年修行的人那里,到底换来了什么?这个让她倾心倾情的男子,还是辜负了她。自始至终一直最值得信赖一直相依相随的,是那个与她一起从紫竹林里一路走到金山寺前的妹妹呀,愿意与她一同生,一同死,一同分享快乐,一同承担苦难。一直在她身边,永远都在。她对白素贞说,你总说人间有情,难道妖就无情吗,我们姐妹相处五百年也是情。你当我是人那样想过我吗?看着小青满眼的疼惜眷恋,忽然间明白,妖岂止有情,更复深情,她们果然被世人误了,他们最爱的人,又何曾不是薄情负心人?或者,白素贞直到最后一刻才发觉,那个老实人,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值得托付。做了女人,不论是妖是人,怎么总是难逃这样为男人伤心的结局?
看来,小青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白素贞小心谨慎面对的一切,却在小青的一举手一投足间轻易破碎。她当然要把自己看到的说个清楚,你老说我没有定力,原来我发现这个世上人人都没有定力,包括那个跑不出你手掌心的老实人,还有你总说要我敬而远之的和尚。是呀,面对她,他们哪个的定力出奇制胜了?
不论是哪一个版本的白蛇与青蛇,法海,都是剧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只是徐克版的法海是由赵文卓扮演的,年轻而且帅气。他从最开始收了蜘蛛精开始,就做着自认为正确的事——降妖除魔。他甚至不愿意相信蜘蛛精早已经受了佛荫,不愿意相信白素贞能够谨慎地依足所有做人的规矩。直到他惹了魔障,才想到把蜘蛛精放出来;直到看到白蛇产子,才相信原来她已经成人。这个自认为没有人的感情,法力高深的大法师,到底也有心神不定的时候,否则他怎么会在紫竹林忆起产妇的玉体横陈,怎么会因为小青的百般温存而乱了定力?他若不是恼羞成怒,借许仙来报复青白二蛇,又怎么会斗起法来,又怎么会惹得水漫金山?这样看来,小青说的也未必不对,她们的过错固然不可推卸,但法海,也难辞其咎。后来,法海到底还是有了改变,当他用袈裟为白素贞挡水,当他接过她手中的孩子,当他反思他自己也是先功后过,当他不由自主地喊出小青的名字——他做佛或者并不彻底,他做人却因此多了几分可爱。
小青看着这场燃情的结局,默然转过头去纵身一跃,只留下了一个孤单的背影。紫竹林依旧在风中黯然神伤,那清露一滴,是小青香腮上的泪吗,从昨天一直垂到今朝?你听,有歌声在凄清地唱着:留人间多少爱,迎浮生千重变。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是呀,动了情,就别问是劫是缘了吧。小青,这情丝如此纷扰,你能懂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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