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一棵玉桂树的热闹
文/韦爱祝
我宿舍门前有一棵玉桂树。自从我和几位老师亲手种下它的那天起,它和我们默默相守至今已有整整十一年了,就像一个人,蓬蓬勃勃地从幼儿长到如今的豆蔻年华,现已枝繁叶茂,几根枝条的末梢轻柔地抚着二楼的栏杆,最高的一根枝条慈爱地慰抚着二层宿舍楼的楼顶。
寒冬里的它,叶子还绿着,却不再发新芽,满树的紫黑色果实供鸟们每天啄食直至一颗不剩,就这样陪着一群鸟安详地过了一冬。三月初,一群饥饿的高帽鸟每天飞临玉桂树上,不停地试啄去年遗留下来的寥寥数颗发黑发烂的果实,依然留连在刚刚过去的秋冬曾带给它们的丰盛里。
连续数日的乍暖还寒天气过后,上星期的一天上午,看见一只大黑蝴蝶正在绕着玉桂树的树冠翩翩起舞,我才知道春天真的来了。
我这才注意到,玉桂树的枝叶间多了一簇簇黄绿色的小花骨朵。倚在二楼的栏杆上,离玉桂树很近,看得出所有的花骨朵都还没开放,却一簇簇张扬地挂满枝头。也不知是春天唤醒了它,还是它以一树含苞待放的花朵唤醒这个春天。过年期间冒着风雪开放的桃花、梅花、杏花,并非能证明春天的真正来临,想必是出出风头,作作秀罢了。还是玉桂树诚实可靠,在对的时候,向人间传送对的信息。
伸头仔细看去,却发现眼前那么静的一棵树上,其实并不宁静。蜜蜂来了,黄蜂也来了,绿头苍蝇、大飞蛾、一些小飞虫也在赶着热闹。荒了一冬的玉桂树,花还没开,它们就那么迫不及待地绕着树叶、花骨朵不停地寻找着什么。难道它们唯一的希望就在这里,今晚饿死也离不开这里吗?
过了好几天,玉桂树的花骨朵才次第绽开,花朵很朴素,走过附近会闻到一阵阵清香。此时只要仔细一看,就会发现树上更热闹起来了。
看得见最多的是蜜蜂,它们埋头绕着花簇忙个不停,吸了花蜜还顺便沾沾花粉,两条后退上的花粉团越来越粗,甚至沉甸甸的,令旁观者的我看着也甚感充实,为它高兴。
小时候在街上看舞台上的彩调戏时,有一出乡村爱情戏的台词令很多人传诵:你看我那心目中的姑娘呀,蜜蜂腰,柳叶眉,丹凤眼睛樱桃嘴!“蜜蜂腰”成了形容女子苗条婀娜身材的代名词。可是后来我却发现蜜蜂腰并不细,黄蜂腰才细。蜜蜂腰不细,但也不是臃肿的那种,而是丰满的翘臀上挺着结实的腰,勤快、耐劳的一副身材。难道世代生活在山里的家乡人没见过蜜蜂的腰吗?那又为何不用“黄蜂腰”作为美丽女子身材的代名词?且先看看花簇间的小黄蜂们,只吸蜜,不采花粉,只顾满足自己的口腹,扭的是小蛮腰,漂亮,性感,却不会酿蜜,但会放毒液,以毒死其它小动物来养育自己的后代。黄蜂还是个泼妇,敏感、多疑,惹不得,动不动就狠毒地攻击、报复人,哪个男子又会以“黄蜂腰”来形容梦中佳人的身材呢?
有时候土灰色的大飞蛾也飞来,它应该是与黄蜂一伙的吧,只是长得比黄蜂丑罢了。飞蛾也是只吸蜜不酿蜜,过得轻松自在,连吸蜜的动作也那么的轻浮,轻轻吸半口,还嫌不好吃,又浪浪荡荡地飞到远处的另一簇花上去了。有时只看一下,看没有多少可捞取的,就屁颠屁颠地走了。更多时候像来玩耍一样,一点家庭负担也没有的样子,不像蜜蜂,每到一朵花上,都埋头认真地干活,忙忙碌碌的,一朵花也不嫌弃。花笑了,蜜蜂也满载而归。
且不去看那飞蛾、黄蜂了,飞蛾和黄蜂毕竟是少数,不知名的小飞虫才更多。它们轻微的身子,甚至拿微电子秤也称不出个重量来,细小得不靠近根本看不见。然而它们的数量最多,一小群一小群,一伙一伙的,或单个单个的,围着玉桂的花簇转,绕着玉桂的叶子转,也找不出吃的东西来。在这玉桂树上,连一滴水也没有,甚至在上面找个安乐窝也难。然而他们就在不停地找,用广东话说就是“搵食”,也就是找吃的,或者说为生活,为工作。
绿头大苍蝇和各种小苍蝇也来凑热闹。细看,其实它们也是来舔花朵的。在平时看来,以为它们天生注定是舔食腐败垃圾的命,没想到它们也爬在干净美丽的花朵上依依不舍。在一簇簇散发着清香的花朵间,它们看起来也蛮干净优雅的。
这棵玉桂树不知不觉在我眼前变成了一个热闹的小世界,竟有这么多子民赖着这个小世界生活。我从栏杆上离开,才意识到,它其实只是一棵树,一棵需要阳光、空气和水的树,一棵会开花的树。
这棵玉桂树不久后将被砍掉,替换它的将是一棵天生矮小而高贵的桂花树,这是校园新规划的需要。是的,桂花树好比是名门,是贵族,玉桂树好比是布衣,是贱民,所以它被替换的命运将不可改变。四季常绿,枝条伸展得很张扬的它,曾是鸟们依恋的乐园,也曾为宿舍楼的住户遮风挡雨。在它被铲除之前,我要为它拍几张照,写几个字,留下来,在这个三月里。
(第一次修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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