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蝌蚪水里划
划呀划呀划呀划
摇着一根小尾巴
哎呀摇着一根小尾巴
摇呀摇划呀划
划呀划呀划呀划
一心要去找妈妈
哎呀一心要去找妈妈
郭运生叫她小蝌蚪。她会应。刘城金叫她小蝌蚪。她会应。郭伟叫她小蝌蚪。她会应。张丽花叫她小蝌蚪。她会应。吴传亮叫她小蝌蚪。她会应。——要是可以这样漫无边际地写下去,这张纸或者下面几张纸肯定不够写,因为村里有太多的人叫她小蝌蚪啦,且在一般情况下,比如只要她不发高烧,只要她不咳嗽,只要那一天里郭运生、刘城金不打她不骂她,她都会予以积极的配合,大声应上一声或者几声,据说她那声调能转好几个弯。作为大人眼中的小蝌蚪的她一天到晚自然得唱上几句《小蝌蚪找妈妈》,要不然怎么配得这个绰号呢。比如早上起床,她奶奶刘城金给她穿衣服,或者穿好衣服后给她冲奶粉时,她要扯着嗓子唱:“小蝌蚪水里划,划呀划呀划呀划!”她爷爷郭运生带她去她成龙爷爷家里耍或者去锤哥超市坐摇摇车,她也要变着嗓子唱:“摇着一根小尾巴,哎呀,摇着一根小尾巴!”她哥哥吴传亮带她去草丛抓蚂蚱或者去看村里人围捕一条菜花蛇,她更要闷着嗓子唱:“摇呀摇,划呀划!”她爸爸郭伟她妈妈张丽花给她打电话时,她不光要跳一支从村里文化广场上偷学来的广场舞,还要紧着嗓子飙几句:“划呀划或划呀划,一心要去找妈妈,哎呀,一心要去找妈妈!”
那天上午,她爸爸郭伟她妈妈张丽花照旧给她打电话。她爸爸郭伟吊着嗓音说,狗狗,爸爸给你买了五罐启赋升级版奶粉。她妈妈张丽花压着抑着嗓音说,宝宝,妈妈给你买了原生态果园里的黄桃个个透着甜劲儿。她爸爸郭伟继续吊着嗓子说,狗狗,爸爸给你买了一台海尔牌冷风扇是不是很凉快。她妈妈张丽花继续压着抑着嗓音说,宝宝,给你买了个扎着辫子的布娃娃。她爸爸郭伟她妈妈张丽花这样说的时候,穿着新衣服的不同种类的商品正从全国各地的仓库里出发,它们马不停蹄地往湘南洋泉喇叭口这个小小的村子里赶。她爷爷郭运生乐衷往返于镇上各物流代理店,一旦物流公司打来电说有货要取,他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内将各种商品取回家。她奶奶刘城金在货物取回来之后,戴上老花眼镜仔细阅读商品使用说明书,并依照说明书上的解说进行相关的操作;若是她弄不明白或者有搞不懂的地方,村子里有大把乐意来帮忙的人,只是驻守在村子里的人大多是老人,往往由于他们那善意、诚恳的加入,使得问题更难于解决,形同于帮倒忙。每每如此,她爷爷郭运生她奶奶刘城金总会皱起眉头唠叨一阵子,譬如:“这东西在乡下不实用,还这么贵,好几百块钱,真是太浪费了!”她才不管这些呢,她仍旧唱她的歌,比如在她爷爷奶奶不断翻新、升级的打趣声中,在她爸爸郭伟她妈妈张丽花的激切的呼喊声中,在她哥哥吴传亮由草丛和昆虫所构成的童话世界里……
日子久了,她不再满足于唱歌这一简单的嘴部动作了,据说她开始将与这首歌相关的内容由嘴部向手部、腿部延展开去。但我们千万也别小瞧了她唱《小蝌蚪找妈妈》这一系列看似单一的嘴部动作,正是它们辛勤地浇灌,无私地奉献,才使得一朵朵鲜艳的花朵绽放在她现阶段的枝头上。据相关人员介绍,情况大体是这样子的:现阶段,每当她唱到《小蝌蚪找妈妈》这首儿歌时,她会突然停顿下来,后面的歌词半天也跟不上,就好像某个零件卡了壳导致整个机器无法运转一样——她不再唱了,她带着哭腔说,我要妈妈,我要找妈妈,我要到妈妈那里去。她爷爷郭运生最先被她拉到门外,然后她小手一指,便用一串或多串不完整的句子提示她要去的地方——她伯伯刘敏家。到了她伯伯刘敏家,她仍旧带着她那典型的哭腔说,媛媛姐姐有妈妈,我也要妈妈,我要到妈妈那里去。她伯伯刘敏笑着问她,镁镁,你妈妈在哪里呢。她想了想,扬起头说,在广东。在广东做什么呢。她仍然扬着头说,在广东赚钱钱。赚钱钱用来做什么呢。她还是扬着头说,用来买糖糖。买糖糖给谁吃呢。她顿了顿,又扬起头说,给镁镁吃。糖糖甜不甜呢。甜。她的头扬得老高老高。妈妈。妈妈。妈妈。听到镁镁在喊妈妈在要妈妈在找妈妈,镁镁妈妈张丽花时常在打电话的时候落眼泪,且动不动就对镁镁爸爸郭伟发脾气。
在她伯伯刘敏家找不到妈妈,她又把奶奶拉出门外,那一串或者几串同样不完整的句子提示她奶奶刘城金去她阿姨广艳家。到她阿姨广艳家后,她那典型的哭腔又开始轰炸她奶奶刘城金了。她憋着嘴说,张怡姐姐有妈妈,我也要妈妈,我要去妈妈那里去。她阿姨广艳笑着问她,镁镁,你妈妈在哪里呢。她想了想,挥挥小手说,在广东。在广东做什么呢。她仍然挥着小手说,在广东赚钱钱。赚钱钱用来做什么呢。她还是挥着手说,用来买花衣衣。买花衣衣给谁穿呢。她顿了顿,又挥起手说,给镁镁穿。花衣衣好不好看呢。好看。她的手挥得老高老高。妈妈。妈妈。妈妈。听到镁镁在喊妈妈在要妈妈在找妈妈,镁镁妈妈张丽花时常在挂掉电话的时候落眼泪,且动不动就对镁镁爸爸郭伟发脾气。
在她阿姨广艳家找不到妈妈,在她伯伯刘敏家找不到妈妈,她索性把她爷爷郭运生她奶奶刘城金同时推出门外,用上多串不甚完整的句子提示她爷爷郭运生她奶奶刘城金去她亮亮哥哥家。难道那么小的她就知道了“人多力量大”的道理吗?呵呵。我不得而知。号啕大哭历来是她的杀手锏,现在她又使上了,只见她红着双眼,背部一抽一抽地说,亮亮哥哥的妈妈马上就要回来了,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她亮亮哥哥问她,镁镁,你妈妈在哪里呢。每每听到别人问她这个关键性问题的时候,她总是能立即从哭泣的海洋中游上岸,游呀游,游呀游,然后把手背当作一把小剪刀把眼眶里的泪花一一剪掉,她马上精神抖擞起来,她十分严肃地对问她的人说——跟现在的情景一模一样——镁镁妈妈在广东。在广东做什么呢。她咬着嘴唇说,在广东赚钱钱。赚钱钱用来做什么呢。她还是咬着嘴唇说,用来买书书。买书书给谁看呢。她顿了顿,又咬起嘴唇来,给镁镁看。书书好不好看呢。好看。她把嘴唇咬得死死的,就像跟那两片薄薄的嘴唇有极大的仇恨。妈妈。妈妈。妈妈。听到镁镁在喊妈妈在要妈妈在找妈妈,镁镁妈妈张丽花时常在挂掉电话的时候落眼泪,且动不动就对镁镁爸爸郭伟发脾气。
在她阿姨广艳家找不到妈妈,在她伯伯刘敏家找不到妈妈,在她亮亮哥哥家找不到妈妈——这样的遭际对于别的小孩来可能是一个较为沉重的打击,但以她目前的情况来说——据知情人透露,她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气馁,相反她倒是越挫越勇,像个舞着红樱枪的小小战士:每每唱到《小蝌蚪找妈妈》时,她自然会像以前那突然停顿下来,后面的歌词依旧跟不上,就好像某个零件卡了壳导致整个机器无法运转一样,她不再唱了,她带着哭腔说,我要妈妈,我要找妈妈,我要到妈妈那里去。每每如此,她或者把她爷爷郭运生拉出门,或者把她奶奶刘城金拉出门,或者把她爷爷郭运生她奶奶刘城金同时拉出门;要是她亮亮哥哥在,她肯定会把她亮亮哥哥拉出门,且让她亮亮哥哥紧紧地跟在她的后边,一步也不能落下。总而言之,不管是谁拉着她的小手去找妈妈,或者她拉着谁的大手去找妈妈,她都会抬着头,挺起胸,像一个骄傲的小大人一样,从喇叭口走到太坪,从太坪走到新街,从新街走向更远的地方,而街道两旁的孩子,不管是比她大的,还是比她小的,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会对她行注目礼,因为他们知道镁镁又要去找妈妈啦。据说,镁镁的妈妈在广东。我们的妈妈也在广东。我们跟镁镁一起去找妈妈吧。于是乎,从洋泉喇叭口到太坪,从太坪到新街,从新街到更远的地方,你或你们将时常看到这样壮观激烈的场景——
一群或大或小的孩子自发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他们抬着头,他们挺着胸,他们跟在镁镁的身后,他们像镁镁一样骄傲着,一起一起去找妈妈,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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