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门独煌煌_经典散文_.

        我发现,我并不能清晰的描摹土门关的姿态。在不同的季节,它呈现着各异的风貌。传说延历史缝隙鼓荡,从四面八方而来,风是纵横家,试图游说我对土门关的注解。
       果然,三到土门关,三幅图景,不相重合。
       第一幅图中,土门关蜷缩着,苍老身躯被锈迹斑斑的钢筋、钢管支撑着,风似乎为了烘托悲怆的气氛,从关门洞冲过来,呼啸着,我顿时止步于老迈的土门关前,是那么失落。
      这还是韩信背水一战时威武的土门关吗?
      这还是土门关前熙熙攘攘的获鹿旱码头的驿道吗?
      白狄呼啸着,由你的麾下入主太行山东麓,建立起神秘的中山国,百年光阴,千年一往,想想那时,你是什么样子!
      北风掠过土门关西的古槐树梢,呼啦啦的,顺势屏蔽了土门关前面的世界,也仿佛要抹煞去后面的世界。我在风中,质疑,不知是抗拒还是顺从。
       二次到土门关,是一个明丽的夏初。实质上,我是走在与土门关隔河相对的一条仿古老街上,大红灯笼世俗地渲染着古驿站以往的辉煌,我坐在笨重的木椅子上,捧着一杯土门关酸奶,倚在更为笨拙的大木桌子上,点了一份炸小鱼。桌子太大,小鱼太小,我没有动筷子,就那样呈示着,寻找比喻,比如时间和人的比喻。小街有几分喧闹,老人背着手悠闲地踱过去,年轻的父母抱着幼小的孩童,大声地“教导”着什么,担当着老师的角色,更有顽皮小儿,跑上小木桥,跑上石板路,仿佛为我重现早已远去的儿时乡村景象。突然动情,甚觉美好,于此一时刻,感动于心的,全是这暮春的安静和初夏的蓬勃。幻觉里,桌面平静如湖,碗里的小鱼复活,跳出来,潜入时间深处,我旋即看见了惊动的粼粼波光和涟漪。
        攀上瞭望台,目光越过那带碧水,土门关在村子东南角,赫然站立。说来,并不高大,却别有尊严。在土门村这个建筑群中,土门关有着它至高的地位。无论是它于天地自然中的气象,战略地位的历史选址,还是借助帝王将相、英雄豪杰之名,都成就了它至高的地位。时过境迁,地位不可撼动;几近潦倒,气度依然威严。纵然是在这万物葳蕤的初夏,绿色植被还是遮掩不去土门关的沧桑,关隘的青条石已然泛白,昔年的苔藓还未复活,那棵老槐树挺着鳞状的铠甲,遒劲的枝条嫩绿初绽,虫洞里已有微微的响动,那些有生命的蛹,不日将蜕变成蝶。
       哦,太平河,在土门关前划了一道线,让土门关与我所在的复古街市隔河相望,这边旗幡招展,游人如山,如海。对岸的土门关是肃静的,如果不熟悉历史,近在咫尺的土门关,并不能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像是布衣、土著、农人,或者见惯了背着手踱步的小民。
      一年后,一个小雪纷飞的日子,我又来到土门关。
       与上两次不同,土门关守候在漓漓的雨雪里,我的脚印留在关前,孤单而寂寞,天地苍茫,仿佛前无古人。驿道上的石头经雪水的洗濯露出清晰的纹理,经年的车辙印呈现出明暗的比对,背阴处,一层薄薄的雪,洁白,闪着光,是自然点缀之美。老槐树披着一条大红的凌子。往西,苍苍茫茫,是隐在潇潇雨雪中的太行山。
       土门关现属石家庄市鹿泉区,冷兵器时代乃至20世纪50年代,它既是军事要隘,也是冀晋陕的商道,素有“三省通衢”“晋陕通衢”之名。由晋商开办的大盛魁盛极一时,所采购的物资,肯定有来自土门关内的一部分。土门关一侧,新建了一座高高的关楼,上书“土门关”三个字,关楼下面是明清式的建筑群,商铺林立,一碗热腾腾的大碗茶,一根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一盘香喷喷的平山老豆腐,让更多的人回味着“一京二卫三通州,比不上获鹿(鹿泉区的旧称)旱码头”的历史盛景。
       土门不土,还有《祭侄稿》的来源佐证。
       《祭侄稿》全名《祭侄季明文稿》,被称为天下三大行书之一,法自天然,笔势天成。唐颜真卿所书。我非书法界人,对于书法艺术几乎不挨边儿,对于这幅凌乱如麻的书法作品,历代多有赞誉,而我则在意《祭侄稿》文字所述及其背后的事,而这事又与土门关有关。彼时,土门关隶属常山郡。
       安史之乱,河北尤甚。唐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安禄山史思明造反,作为平原太守的颜真卿与其从兄常山太守颜杲卿起兵讨伐叛军。叛军攻陷常山,颜杲卿及其子季明被捕遇害,颜氏一门三十余口被害。而愤而抒写祭奠他人的颜真卿,也因凛然拒反贼受害。我并不想复述古战场的悲壮、悲绝和荡气回肠,也明白伴随人类文明进程中的一路跌宕起伏,但土门关不喜欢征战和血腥,也不喜欢哽哽咽咽,它固守着源自于颜氏家族的人格意义。忠义愤发,铸就绝唱,仅以书法论,颜真卿那一腔血泪笔墨,是另一种惊天地,泣鬼神。
       至此,土门关的三重影像,在我这里终于有了重叠,时光多棱之镜,透视在历史与现实的视角里,土门关是燕赵精神着实艰辛与涩滞的诠释。
       战马嘶鸣与汽车笛声,是不同时代的语境,四通八达的道路是对土门关的拥趸,古老的土门关并不寂寞。对岸繁华的街市,已经延展到土门关前,商铺的大红灯笼与陈旧的关楼对应着,成为流行的风景和光景。
       历史、现实、过往、此刻,土门独煌煌,屹立为参照物,古今砖石和精神构筑的参照物,因此在时间里,土门关拥有了双重身份,历史物证里的它,无疑也将与我们一起,成为新时代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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