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总有些日子,想写点什么。比如今天,七月的第六天。读《全宋词》,词风感觉为之一变。“漫漫白骨蔽川原,恨何日已。关河万里寂无烟,月明空照芦苇。”曹豳在其《西河·和王潜斋韵》一词中所写,一如曹操的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战乱末世景象。
其时,蒙古联手南宋灭金,战争主要在关中和中原地区展开。金亡之后,陕西河南一带,十室九空。诚如卫元卿·谒金门一词中所谓:“燕子归来愁不语。故巢无觅处。” 可见当时中原,比之汉末建安之时,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当时的有识之士看的分明,蒙古即将成为宋王朝新的生死威胁。然而南宋朝廷,在如何应对蒙古的战略政策上,还是难下战和决心,举棋未定。再说那时,南宋朝野,还正欣喜于灭掉世仇金国,得意于端平入洛,西湖歌舞仍未休。曹豳悲愤问道:“西风落日惨新亭,几人堕泪!战和何者是良筹,扶危但看天意。”
其实,当危亡之秋时,不止卫元卿等底层文人之词有所反应;新亭之中,也还是有人堕泪。宝章阁学士,刑部尚书吴泳的《鹤林集》,多是寿词送别词,这类词,多写吉祥语。但是时代巨变影响之下,他也不禁写道: “如此江山俱破碎,似输棋、局满枰无路。弹血泪,迸如雨。”何止眼泪,已是泪血。战乱末世气息,扑面而来。就在昨日,读《全宋词》的南宋重臣魏了翁的《鹤山集》,充斥其间的,满满的还是祝寿送别宴饮词,喜庆吉祥劝酒语,不绝于眼。今日再读《全宋词》,想看昨日喜庆内容,复可得乎?
读二十四史,读《全唐诗》,再到读《全宋词》以来,李杜盛唐歌声,一变三吏三别;苏轼大江东去,即将迎来北宋靖康之耻;陆游希望的王师北定中原日,即将迎来的,却是家祭如何告乃翁。历史转折时期和文学内容的变化,当时可能历经几月,几年或数十年。当渐进的过程,浓缩到几页薄纸中后,后世读者的阅读感受,却可能是一天数次巨变。就比如今天,二零一九年七月六日的今天,《全宋词》阅读感的骤然急变,就非常的快。快的堪比十年前,我的二零零九年七月六日那一天了。那一天,还想要再像七月五日上午那样,在南门书店蹭书看,复可得乎?这种过山车般激变的阅读感,总是再三令人痛感沧桑无力。
昨日读《全宋词》后,还在牢骚魏了翁,尽写寿比南山;郭应祥之《笑笑集》,尽写小官生活之快活。还嘲笑郭应祥,不知道穷苦之言易好,要学官二代晏几道,纳兰性德,就算不写忧国忧民,不写伤春悲秋,也要择一二女子,对之写各种愁愁愁,才有 机会写出佳作名篇,摇动人心。只知写岁月静好欢乐多,可是欢愉之词难工,想要写得好,写出一二流词来,容易吗?然而今日读完《全宋词》,回看昨日读词笔记的嘲讽语,不禁汗颜。想要再看类似郭应祥的《笑笑集》,读欢乐之语多多,复可得乎?更想要一直读《笑笑集》,读着三流词作,就那么一直读下去。然而,复可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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