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月里父母双亡,田地亦无所出,丧葬耗尽了所有积蓄和口粮。跟往年一样,一季歉收就得断顿。断粮的那一天,兄弟俩意识到,水渡口没法再待下去了。他们决定解决问题后走人。两个人收拾好房子,锁上门,每人拎一个包袱,身后斜背一把刀。积满了牛蹄印的土路发出呛人的焦味。秋虫在黑暗里喊哑了嗓子。这个世界剩下的东西不多了,肚子里也是,整个水渡口能吃饱饭的人没几个。
这是晚上,街巷里早就闻不到炊烟的味道,赵满桌家大门没关。兄弟俩径直进了院子。只有一间屋子里透出生锈的刀片般的灯光。孙过程一脚踹开了那间房门。尽管灯光昏暗,他依然看清了赵满桌闺女的两个***,她坐在一条细瘦的板凳上,敞开胸怀奶孩子。从十五岁开始,他就经常梦见这一对***。她比他大两岁,发育得也早,胸部缠得紧紧的也管不住它们的柔软和膨胀。他在梦中隔三岔五看见这一对***被从胸衣里解放出来,蓬勃、跃动,真像两只闲不住的白兔子。在梦里他能闻到肉香。那时候他哥哥也喜欢她,母亲还想托人去赵家提亲,但赵满桌把她嫁到了另外一个村,那家比孙家多了两亩田。现在他终于看见了这对***,跟梦中和想象的完全不同,像两只垂吊着的瘪皮袋,柔软没有了,蓬勃没有了,肉香一定也消失了,兔子瘦得毛都灰黄了。两岁的孩子还在抓着一只***跷着两个细脚丫拼命地吸。娃儿因为身形瘦小,显得脑袋特别大。
踹门声没有惊动到她,兄弟俩刀片上的灯光反射进她眼里,也没有吓着她。她就那么坐着,两手揽着孩子。蓬乱的头发下面,她有一张空白的脸。她说:“什么都没有,
娃儿还吸。”她甚至都没看一眼他们举起来的两把刀。“什么都没有了。”她又说。她从婆家回到娘家,饥饿一点都没变少。什么都吸不到的娃娃哭起来,她一把又将孩子的嘴摁了上去。孙过程的刀还举着,他被这一对***惊住了。愤怒阻止了他的羞怯,但愤怒没法阻止他震惊。哥哥清一下嗓子,按下弟弟的手。刀收起。孙过路解开包袱,从他们最后的一串钱里分出一半,放到旁边的梳头桌上。系上包袱时,孙过程把另一半钱也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哥哥的那一半旁边。兄弟俩转身出了门。弟弟说:
“男人怎么不能活。”
孩子又哭起来,饿得哭声都不能连贯。兄弟俩听见另外一扇门打开,赵满桌老婆嘟嘟囔囔地说:“嚎啥?睡着就不饿了。”
他们俩已经出了大门,直奔邻村的教堂。
教堂在邻村的西北角,被圈在村圩子之外。这样好,到那里干任何事村里人都不知道。一路小跑。教堂里外都是黑的。兄弟俩过去当稀奇进这教堂看过,记得屋顶上挂下来一个枝枝杈杈的烛台,每根枝杈上都点上蜡烛,一圈下来有二三十朵火焰,足以把这间原来供着太上老君、释迦牟尼佛和送子娘娘的关帝庙照得亮亮堂堂。
“让他们死得明白。”哥哥说。
弟弟叩响黄铜门环。听见脚步声从里面响起,孙过程就把刀立在臂弯前。一个男声殷勤地从里面问:“航师傅还是祝师傅?”兄弟俩在黑暗里对视一下,两个洋鬼子都不在?那两个传教士的确是给自己取了中国名字:一个姓航,意思是与上帝同行;一个姓祝,祝福所有人与主同在。门开了,黑夜里也看明白那张脸平得像一砖头拍过的,不是洋脸。一个中国的中年男人,“找谁?”他问。这句话地道的本村口音。
“洋妖呢?”孙过路问。
男人听了脖子一顿,要缩进门里,被孙过程一把拎到了门外。
“说,两个洋鬼子在哪儿?”
“不知道,我不知道。”男人说,个头不高,又瘦,要不是嘴唇上下长了胡须,黑暗里你会以为是个没发育好的男孩。“我就是个教友。不是,我不是教友。我就是个看门的。”
“洋鬼子在哪儿?”
“去巨野见教友了。不是,去巨野见洋鬼子了。”
“多时回?”
“小的不知。按说今晚,也可能明天,没准后天、大后天。”
孙过程撒手时用力一推,男人跌坐在石阶上。“怎么办?”他问哥哥。
“等不了。烧!”
孙过程说:“是咱老祖宗的庙啊。”
“老祖宗在哪儿?早被这帮龟孙子给砸了。这庙现在姓洋!”
孙过程说好,掏出火镰,摸黑进了教堂。教堂里很快透出光来。光变大,由昏黄变橘红,越来越亮。坐在地上的瘦男人要起来,孙过路把刀堵在了他的脖子前,他就坐在地上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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