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乐宇道:“这事不难,我叫他送结状来与内侄,嫂嫂你相看就是了。”程乐宇回到书房叫薛如卞,说道:“外边攻冒籍的甚紧,连赵完又有不肯出保的意思,我再三央他,你可将这结状送到他家。”薛如卞拿了结状走到连家,门上人通报了,说叫请他到后面书房里去。进入中门,连春元的夫妇他也不曾回避,薛如卞作了揖。连夫人故意问说:“这是谁家的学生?”连春元道:“是薛家的,见从程姑夫念书,如今要出考哩。”叫他坐了吃茶。伸出两只雪白的长长尖手,声音圆满,相貌端方,齿白唇红,发才及额;紫花布大袖道袍,红鞋净袜。连赵完出来相见,他留了结状。连春元自进书房,取了一柄诗扇,一匣香墨,送他出来。他作揖称谢,甚有矩度。连夫人亦甚喜欢,就托了程乐宇作伐。薛教授喜不自胜,择日下定,不必烦讲。薛如卞有了这等茁实的保结,那些千百年取不中的老童,也便不敢攻讦。
县官点完名进去,四个人都坐成了一处。出下题来:一个《论语》题是“从者见之”,一个《孟子》题是“相泣于中庭,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从外来”,薛如卞先与狄希陈做了头篇,相于廷也先与狄希陈做了二篇,方才做自己的文字。薛如兼才得十二岁,他也不管长不管短,拿了一管笔飕飕的写起。不一顿饭时,起完了草稿,就要誊真。薛如卞说:“这天色甚早,你不要忙,待我与你看看,再誊不迟。”他那里肯等,霎时间,上完了真。刚好巳牌时候,头一个递上卷去。县官看了这等一个俊俊的光头,揭开卷子,满满的一卷子字,又是头一个交卷,求那县官面试。县官把他的卷子齐头看了一遍,笑道:“你今年几岁了?”回说:“十二岁了。”县官笑说:“你这文章还早哩!回去用心读书,到十四岁出来考,我取你。”这薛如兼只是胡缠,县官说:“我出一对考你罢:‘大器贵在晚成。’”他对“长才屈于短驭。”县官笑道:“你对还取得,取了你罢!你去旧位上坐在那边等,再有几人交卷,放你出去。”
等了一会,狄希陈也抄完了卷子,送上去面试。虽也不是幼童,却也还是个标致披发。《论语》破题道:“从者为之将命,鉴其诚而已。”《孟子》破题:“齐妇丑其夫,而齐人不自丑焉。”县官把那第二个破题圈了,以下的文字单点到底,卷面上写了个“可”字。又等了二三十个交卷的,狄希陈与薛如兼都头一牌放了出去,都是县官面试取中,欢喜的跳了回家。
薛如卞等了相于廷一齐完了,上去交卷。两个都方一十四岁,新才留发,清清秀秀的一对学生,跪了求县官面试。县官把那两通卷子都齐头看了,都圈点了许多,都在卷面上发了个大圈,问说:“两个都几岁了?”回说:“都是十四岁了。”又问:“先生是谁?”回说:“是程英才。”问说:“你两个是同窗么?”回说:“是。”县官说:“回家快去读书,这一次是要进的了。”两个谢了县官,领了照出的牌,开门放出。各家父兄接着,都说蒙县官面试取中。天还甚早,程乐宇叫他吃了饭,写出那考的文章,都比那窗下的更加鲜艳;程乐宇把去与连春元父子看,甚是称赏。
大家估那两人的文字,程乐宇与连赵完说:“薛如卞在十名里,相于廷在十名外。”连春元说:“这两个都在十名里。相于廷在前,薛女婿在后。”程乐宇又把狄希陈的文字也叫他誊了出来,把与连春元看,连春元说:“这卷子也取的不远。据头一篇只是必取,若第二篇只怕还不出二十名去。”程乐宇笑道:“头一篇是薛女婿做的,第二篇是相学生做的。”
过了十数日,县里发出案来,共取了二百一十二名。相于廷第四,薛如卞第九,都在覆试之数;狄希陈第二十一名,薛如兼第一百九十名。四个全全取出,各家俱甚喜欢。
连春元夸他认得文章,见了程乐宇,说:“薛如卞合相于廷必然高进。”连夫人取笑说道:“薛家女婿进了,只是少了姑夫的一分谢礼,难道好受侄女女婿的么?”连春元道:“女婿进了学,咱还该另一分礼谢他姑夫哩。”程乐宇道:“岂止这个?那做媒的礼没的好不送么?”
不两日,县里造了册,要送府学考。因四个都尚年幼无知,乍到府城,放心不下,还央程先生押了他们同去,米面吃食等物都是狄员外办的。济南府东门里鹊华桥东,有连春元亲戚的房子,问他借了做下处。一行师徒五人,又狄周、薛三槐、相家的小厮随童、连家拨了家人毕进跟随薛如卞、厨子尤聪,共是十人。清早都在狄家吃了早饭,各家的父兄并连春元父子都到狄家看着送他们起身。狄希陈问他娘要银子,好到府里买什么,他娘给了他四两银子;他嫌少,使性子,又问他爹要,他爹又给了他六两;叫他买书纸笔墨,别要分外胡使。
公众号:pcren_cn(长按复制)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