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儿子在他姥姥家的院子里。
他姥姥住在农村,一个不大不小不新不旧的村落,村子的路上可以看到许多狗,怏怏地瞅着陌生人,有时候会悄悄地靠近你,闻闻你的脚后跟,然后怏怏地走掉。儿子平时顽皮,然而怕狗,拽着我的衣袖亦步亦趋,因此他不敢一个人去村里疯,只好让我陪着在院子里玩儿。
儿子的姥爷年纪大了,不想外出打工了,但又闲不住,于是养了几头母猪。前些日子,一头母猪下了崽子,我带儿子去他姥姥家还有一个意思,让他顺便看看猪。猪在我小时候并不是缺货,常常同我们一起满院子跑,有时候我们会拿一根木棒捅它的身子,猪身上有跳蚤,痒得厉害,我们挠,它很舒服,于是便安顺地躺下,嘴里惬意地哼哼。
母猪被一根农用三轮车废弃的三角带系在院中,那个地方曾种着一畦白菜,如今菜已收尽,母猪用尖尖的嘴拱着土地,像一把小锄,噌噌噌,拱得一个坑一个坑的。阅猪无数,从没发现猪鼻子如此厉害。太阳暖暖地照着,猪越拱越有精神,但没有目标。十一头小猪唧唧哼哼地绕着它吃奶、玩耍。儿子拿着玉米秸,远远地挑逗猪,猪欺生,他又那么小,猪拉紧绳子朝他拱,儿子吓得直往后退。小猪发现妈妈受到调戏,一并帮起妈妈来,朝着儿子冲来,儿子弃械而逃。
今年是个暖冬,大雪节气已过数天,依然暖如初春,没有风,太阳很温和。几天前,同搞摄影朋友去乡下拍古树,也是个没风的天气,太阳朗朗地照着,村子里陂池旁蹲着一些老人晒太阳,这样的情景在我小时候的农村甚是寻常,但后来消失了,如今看见,猛然心里一堵,紧接着,热辣辣的感动涌上心头,随即眼睛便模糊了起来。
儿子长到独立行走后,常常利用双休日带他出去走走,又往往选择阳光好的冬天,领着他坐公交车去二十里以外的广胜寺爬山,广胜寺有座飞虹塔,坐在车里,远远就能看到气势恢宏的雄姿,每次儿子都很激动,甩开步子迫不及待地蹬起石阶来。太阳暖暖地照着,脚下衰草如麻,身边灌木萧条,唯有翠柏成荫。我喜欢在这样的境地里缓缓行走,目及儿子快活的身影,我不担心他会跌跤;会出血;会大哭,有这样的冬阳照着,一切都会安宁。常常会停下来回望,儿子站在身旁,指点着远处问这问那,太阳暖暖地照着他红晕的脸,儿子真棒,没有一点疲乏的意思。
小时候,我喜欢在冬阳下读书,持一卷古诗,像一头猪,被太阳暖暖地照着,有时候会枕着诗作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位古代的公子,是李贺?是白居易?是陶渊明?那时候不懂稻粮,不懂艰辛,不懂享受冬阳下的不易。
如今,我将儿子引到冬阳下享受时光,让他慢慢体味生活的平淡与可爱;再过几十年,他到了我的年龄,冬阳也许还是那个冬阳,他也许会领着自己的孩子沐浴在冬阳里。
他靠在木椅里,看着自己的孩子玩猪。只是,那时候还有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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