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无定所,有时候住在屋檐下,有时候住在墙洞里。燕子飞走后,那暖暖的小窝,闲着怪可惜的,有时候也会搬进来住一阵子。这些居所,不是每个都是安全的。比如墙洞,常常会有贪婪的蛇爬进来,偷吃我们的孩子,生性胆小的我,吓得“吱呀吱呀乱叫。”任我扯破喉咙,没有谁来救一下。我挂在半空,眼睁睁看着吐着红芯子的蛇,把我们的孩子,一个个吞进肚子里。这个时候,他们的父亲,在外寻食未归。可恨的蛇,吞完我们的孩子,还赖着不走,懒洋洋地卧在窝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此刻,我多么想让村东头那个叫二狗的痞孩子来啊。他来了,能把蛇狠狠地扔了。这家伙就是蛇的克星,蛇看到他骨软,老远就不敢爬动。他多次寻到我们的窝,掏走过很多孩子,我除了唧唧喳喳的驱赶他,没有憎恨过。
那天,他掏走我们五个孩子,溜下木梯子,揣着就往家里跑。我飞在他头上,一直跟随。跟急,他捡起土坷垃,向我扔来,幸好,我躲开了。离他远点。他一脚踢开院门,大喊着“爷爷,爷爷,俺回来了。”后来,我得知,他爷爷生病了,想吃鸡蛋,家里买不起,他把手伸进我们的窝里。这痞孩子饿极,啥都敢吃,怪不得可恨的蛇都怕他。听说,他有支弹弓,把我的同类打下来不少。知道此事后,我躲他远远的。生怕哪天把我烤吃了。
夏天,我喜欢住在叶茂的树上。郁郁葱葱的叶子,遮掩着盛夏毒辣的阳光。困了,在叶间打个盹,是多么惬意的事情。饿了,吃枝叶间藏着的果实,肥叶上爬着的青虫。渴了,飞到小河边,饮清凉的河水。说不定还有很多草籽呢。那样,就不会去寻青虫的麻烦了。喜欢吃青虫的还有喜鹊呢,那家伙爱抢食,怎么能争过它呢。与喜鹊搭伴,倒是件乐事,它霸道,无其它鸟敢来争地盘,它剩余的食物,就够我们吃的了,毕竟人家体格大。不知道轻重的二狗,惹了它,蛋没掏着,被喜鹊追得到处跑。那次,我觉得是最解恨的事。那种欢喜,我一直忍着,藏在叶间,不敢出来,更不敢为喜鹊助威。过了秋天,我又该住进屋檐下,二狗子倘若记仇的话,会来报复的。
我老公是怕事的鸟,遇到强势的,只会唯唯诺诺。白瞎一副好长相。唉,就是那副帅气的羽毛,害我一生。它唯一的优点,踏实,能干。孩子安全出生后,他无怨无悔出外寻食,那些日子,我觉得它最男人。什么鸟都有优点缺点,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事呢。我们俩之间,有一件事令我感动一生,那次我们一起出外寻食,飞到二狗家不远处,一片菜地里,找菜籽。那香香的美食,馋得我放松警惕。一只小黄狗摇着尾巴跑来撒尿,它看到我们,下了黑手,眼看就要抓到我了,我老公奋起啄它,我们一直嘶鸣着,挣扎着。小黄狗被我们的厉声吓到了,丢下我们走了。它后来告诉我,当我们的生命受到威胁时,忍,只会加速死亡。
我们最喜秋天,硕果累累的季节。我们成了霸主。这个时候,成群结队的我们,漫天飞舞。其实,也就耍耍样子,开个聚会,倒也是乐趣。因冬天来到的时候,最可怜的还是我们。冬天不会因我们可怜而不来临。一场从西伯利亚来的风,带来一场白雪。大寒季节也悄然而至。我们一家,藏在墙洞里瑟瑟发抖。孩子们唧唧的鸣叫,让我们夫妻心碎。不耐烦了, 偶尔出去抖抖老羽,一片片飘落的残羽随风远去。我们都老了。等待死亡的季节到了。漫长的冬天,不知道有多少同类,看不到春暖花开。羽毛般的大雪,掩盖万物,我们待在窝里,苦捱。此刻,哪怕有一颗平时看不上的饭粒,来堵上孩子们的喉咙,不让它发出饥饿的呼唤,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我不能看到那张乳黄的小嘴,伸出瓜子般的舌尖。慢慢等待黎明吧。会有早起的人,扫出一片片厚雪,在颗颗残余的雪粒中,一定有我们的食物。梦里,曾经流失的秋天,饱满的草籽,谷子,高粱,甚至可口的虫子。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后悔药,难吃啊。
我不喜欢人喊我们“家雀。”凭啥与家联系一起呢。人的家里养着,金丝雀,鹦鹉,画眉,那些关在笼子里的鸟,每天变着法的喂食,换着脸色对它们笑。那些,才是家雀呢。我一直郁闷,同样是鸟类,待遇为啥不同呢。我知道这些无知的疑问,会受到同类的笑话,它们会说,你那么小丁点,有啥资格呢。不管,不管这些。自由自在的飞翔多好呢,哪怕遇到危险,总之,是自由的。
黑夜总会过去的,黎明时分,我们迫不及待飞出墙洞,唧唧喳喳,鸣叫枝头,喊醒懒惰的人。他们起来,会扫出我们的食物,痞孩子们,也会布下陷阱,抓住我们,砸烂脑壳,用热乎乎的脑汁治疗他们的冻疮呢。
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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