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祁云枝
我和女儿约定,连续十个晚上八点前做完作业,就可以去一趟KFC,获得一份儿童套餐。我清楚,套餐中那一大包薯条和免费送的一个个玩具,才是她抓紧时间写作业的真实动力。尽管薯条被批为垃圾食品,可外出吃饭,谁又能避免得了被垃圾呢?
说薯条是垃圾食品,也不完全对,马铃薯,也就是土豆,都未必答应呢。
土豆是绿色植物的块茎,当然不在垃圾之列,那么烹饪土豆的食用油,是垃圾吗?除过特殊人群,有谁哪顿饭不用油呢?如果不是昧着良心地反复使用,食用油肯定也不是垃圾。
生活中的好多东西,利和弊只在一念间——这,大概是曾经低在尘埃里的土豆说的。
16世纪末,当老家在南美的土豆,首次抵达欧洲时,没几个人待见它,找个落脚地儿都难。原因竟然是它那呆头呆脑的长相和是“不开化、被征服种族的主要食物”的身世,一句话:没文化呗。看看阳光下那金色的麦子,高昂着头,像等待检阅的军队,多么壮阔、多么文明啊!再看土豆,那长在黑暗泥土里的丑陋块茎,还有茄科茄属植物的英文名:nightshade(暗夜之影),没看相、没意境,怎么配进入欧洲人的饭桌和土地哦?
然而,朴实的土豆凭借自己的高产和丰富的营养,很快征服了饥饿中的爱尔兰人——几英亩贫瘠的土地上,就能生产出养活一大家人和牲畜的土豆。从前不怎么长小麦的耕地,从此可以养活多得多的人口!要知道,当时的良田大都被英国地主霸占,爱尔兰人面黄肌瘦,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善解人意的土豆,让爱尔兰人如获至宝。种小麦,需要在收割、脱粒、磨面、和面、揉面、成型、烘烤等一系列繁复的工序后,才成为面包。而土豆,如同种植它一样容易,挖出来直接扔进锅里或火里就OK了;爱尔兰人还发现,土豆除了能保证优质淀粉所具有的能量外,还富含蛋白质、维生素B和C,唯一缺乏的维生素A,喝点儿自家奶牛的产品就可以弥补。
瞧,土豆,简直就是为爱尔兰人而生!就认准它啦。从此,产量高、口感好的土豆Lumper,被隆重邀请,定居在了爱尔兰岛上。所有的田地里,全部是Lumper的身影,一个挨着一个。
内秀的土豆和爱尔兰人日渐强壮的体质,让欧洲权贵也摈弃了对土豆的不屑——德国的腓特烈大帝、俄国的叶卡捷琳娜女王,纷纷开始下令让本国农民种植土豆。法国国王路易十六在推广土豆这件事上,也不忘展示法国人的浪漫。他先让玛丽王后在头顶戴上白色和蓝紫色的土豆花环,又在王室的菜园里种植了一大片,白天派士兵看守,晚上悄悄撤走。呵呵,低贱的土豆转眼间便荣升为植物贵族。没几天,士兵说土豆晚上被附近的农民偷走了……扬眉吐气的土豆们终于开怀大笑了,这该是土豆生命史上,最最骄傲辉煌的一刻吧。
如果不是那该死的土豆枯萎病,土豆一统天下的脚步,会不会遍及世界的角角落落?
答案是:NO!在任何一种植物想要独霸全球的问题上,大自然总会投反对票。
1845年夏,当一艘美国船只带来了土豆枯萎病时,土豆和爱尔兰人都发现大祸临头了,只几天功夫,凶猛的真菌孢子就让无数土豆变成了发软的臭泥。爱尔兰人唯一依靠的食物“土豆Lumper”从此一病不起,短短3年,110万人因饥饿而死、尸横遍野——这就是著名的爱尔兰大饥荒。
这特大饥荒,其实不是土豆的错,是种植者犯下的错,是当时的经济逻辑,导致了土豆大面积的单一种植。而这种种植方式,无法给大多数动物提供食物和适宜的栖息环境,生物食物链断裂,生态变得十分脆弱。缺少天敌对病虫害的有效控制,细菌与人之间的屏障被洞开,才让一种小小的真菌所向披靡,最后毁灭了一个国家!
我们自以为拥有和控制的东西,常常反过来拥有和控制我们。
就像现在,那或肥或瘦的土豆,曾经多么无私地滋养过我的父辈,现在又以土豆泥、薯条、薯片以及我喜爱的醋溜土豆丝等模样,明媚着我的眼睛,当然,还有嘴巴。让我不由得对它心生感念,满眼满脑想得全是它——呵呵,这个圆头圆脑的家伙,这会儿彻底控制了我的思想。
在明亮的餐厅里,精致纸袋里的薯条,如一朵娇艳开放的金色菊花,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说实话,不只是女儿,我也禁不住它那活色生香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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