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读野夫_经典散文_.

      在“天益思想库”网址栏里,罗列的众多人名中,我点开了“野夫”。在这之前,野夫于我全然陌生。他只是我在读完了一些熟知或较为熟知的作家专栏后,漫不经心的一次点击。于是,读到了开篇“90年代我的北漂岁月”,次篇“记忆中的花园……我相信文字也是讲求缘分的,在一个乍暖春日,就这样被我爱不释手接纳。在“记忆中的花园”最后,他说,在一本有关占星术的书上,我找到关于我的星座的几句话——每一个巨蟹座的人都有着月亮的疯狂。他知道某个密林的深处,在一片的玫瑰丛中盛开着两支百合。他常常为这记忆中的花园而放声大笑,抑或痛哭流涕……这也是作为伏笔放在文章开头的一段。作为一篇在往事的烟云中被命运捉弄、徒留交错遗憾的情感性叙事文字,如此的前后照应,无疑加剧了故事发生的艺术感染力,变得缠绵悱恻、余味悠长。读完最末一个字,我差点也要痛哭流涕——为一个人命途里的莫测和遗憾——它令人唏嘘不已。以至于这种唏嘘不已非要自己写下点什么才能聊以表达内心波涌不可,也非要通过他专栏的继续阅读方可一解对其文字之瘾不可。这是缘分之幸。
  
  百度“野夫”其人,知道这名字出自唐代诗人刘叉的《偶书》: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一个人取他的笔名,多少会存有他(她)对面前这个世界最敏锐感知的东西,或者时间、或者物象、或者仅为一吐为快的情致……“野夫”显然属于后者。不管是作为一个“乡野人”的情致,还是“尚义行侠之人”的情致,阅读他的文字,便约略知道他做人的“落地”和“真诚”,值得信任和相交。70后诗人西娃写给他的信中这样说,你身上有一种与现实相对的精神,很多人都关闭五官活着了,你还在针尖对麦芒。于此,作为一个还有良知的写作者,我当对你致敬!还有就是我刚到北京,你就因为稿子本身推荐我的文字,一直记得。并不是我有多在乎发表,是因为这种被发现,被相惜的感觉……章诒和为野夫的《乡关何处》(台湾版书名《江上的母亲》)作序,其中,她用六个字概括他:重感情,硬汉子。在阅读过他少量的专栏文字后,我的目光开始转至这部作品。——至于于它迫不及待的阅读,与其说来自曾获得台北国际书展非虚构类图书大奖称谓的吸引,不如说来自他对包括家人在内的故人故事一一抚触的吸引。这种挚真的抚触,带着他记忆里的爱与恨、伤痛与温暖,是他最柔软细腻、同时经由岁月流逝的发酵后带有理性审视的情怀写照。他或者读者,依仗这些文字最终达成对话,继而得到来自人文意义上的抚慰,使灵魂得以安宁。事实上,作为每个行走在世间的个体,时有的不安、怯懦和弱小,需要彼此之间抱团取暖。那么,野夫,“重感情”或者“针尖对麦芒”,作为一个“人”,他都给予出了他该有的温度,诚恳和持久。
  
  读野夫,要做好他行文风格多变的准备。刚刚你会从他摹刻深沉的某种人生情态中未完全走出、感动于他的细腻与炽烈情怀,也许紧接着以潇洒快意、阳刚之气十足的表述出现,触感到他粗犷的近乎嬉皮士式的一面。或者不无惊喜面见他犀利又至情至理的笔触,叹服他思维的缜密和人情练达。叙说家族故事的《江上的母亲》、描写客居生活的《香格里拉散记》、以及关于朋友间是非恩仇的《我对熊召政的继续质疑》三篇文章,是我在其中分拣出的上述三种行文风格的代表。这多少也囊括了他的性情:以真诚在先,自由驰骋内心,不会受到某种条框束缚。这对一个真正在观照内心、关注灵魂成长、从而给予心灵关怀的作家来说至关重要。因此,对野夫来说,不进入任何体制内,以一个“自由作家”的名头示人,最合适不过。读过众多作家的作品,野夫让自己眼前一亮。倒没有深究这跟体制内外到底多大关系,只感被文字的别一番气质带入。这种独属于一个人的气质,关乎他看待事物和他人的眼光。世间万物在他面前的流动一经被捕捉,被赋予他艺术的特别体验,好的文字便形成、凝结,走进读者内心。这是注定了的事。——不管他以何种风格出现:嬉笑怒骂、插科打诨还是正襟危坐……因此读他的作品,读他用情方式及行文路数等不同的各篇,在最初的适应之后,不得不承认他活得无比真实的事实。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的出现。只不过他用属于自己文字的方式,连缀成了另一个自己而已。——一个用写作抵抗遗忘,愿把自己的寸心所得传播给他人、以文觉世,并在这样的书写里才会感到生命有所安妥的自己。
  
  当你以文字结缘,认识一个人,想要真切地了解他(她)时,会有某些举动自然出现。譬如去网上搜索其访谈或演讲等视频。这差不多等同于他(她)部分生活的在场者。这由好感而起。也唯有好感引领,去靠近由个体之人组成的这个世界的朗然一面。有关野夫的此类视频并不多,大都有关他的人生经历和创作谈。而这两者于一个作家的密切关联,在野夫身上得到最大化体现。大历史背景下不堪回首的家族历史加之自己的特殊经历,成为他写作的缘起——以文字的方式还债,让一一厘清的那些事实仿若墓碑的镌刻昭示于世,告慰祖辈父辈那些不清不楚遗憾相存的离世,以及不可或缺换取的自我内心的些许释怀。后者,于他是最重要的根由。因此他充满性情投入心力的写作,首先是为自己而写,写的过程,想都没想过他要出版、要发表,只是写好后发在网上。植根于此的写作,才会浓烈带出他情感的自然铺陈。——不管其中如何理智梳理抑或恣意描绘,一切都是情到意切的自然而然的发生,由此,感动读者,也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在此之前,先于野夫接触台籍作家龙应台的专栏。两相比较,众多作品里,笔触的细腻与字里行间氤氲的温情,实为共同之处。一个人的作品让别人愉快领受,首当其冲便是情意在其中的存在。这不管他(她)的行文是铿锵激昂还是闲适温婉,都因游刃有余的文字功夫当中这种情感温度的可抚触,而使得文学作品具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审美构成:既是平实的,又是诗意的;悲欣交集的淋漓摹画,源自求真向善的终极思量。读他《访台归来 民国屐痕》,这样的妙字随处可见:……我们这一代对真实台湾的最初了解,大抵多由文艺而来。从邓丽君的歌侯孝贤的电影,到郑愁予的诗白先勇的小说。是这样一些偷听盗版和传抄,使我们渐渐确知,在严密的高墙禁锢之外,在毫无人味的革命文艺之外,还有另外一些中国人在享受着另外一种温软生活,在抒写着另外一些明心见性的文字。……澎湖湾基隆港都是随歌声一起飘来的地名,忠孝东路淡水湾从吉他的弦上延伸到我们的视角。一个海外孤悬的小岛,从罗大佑到周杰伦,润物有声地浸透着此岸两代人枯燥的心灵。尽管今日之台湾电影,似乎远不如大陆贺岁片的卖座;但是重温侯孝贤那些散文电影,依旧会让那些擅长法西斯盛典的导演相形见绌。……
  
  野夫的文字中,也不乏“他妈的”这类爱之深责之切的字眼,其在恰当语境下自然产生,于是乎便在情理之中,像激流涌至出口的砰訇倾泻。一浇胸中块垒的痛快淋漓中,也分明感同身受着他一份痛彻心扉的悲情。同时,也丝毫不会削弱一篇行文贯穿始终的那份端庄、从容与静水流深般邃远的内蕴。诸如此类文字,与嘻嘻哈哈自称生活中“就是个老顽童”的野夫本人,有相似之处,却也大不同。他做过工农兵学商许多种职业,在四十五岁终找到自我——做一个写作者。而他的确也最适合来吃这碗饭。这或许便应了“对一个艺术家来说,更重要的也许是上帝赋予他们的艺术天赋”的话。如此,大不同在于,除了自幼深受读过私塾的外婆知书达理的濡染外,他有极好的吸纳古典文学精辞妙句的天赋,用词运典,可谓得心应手。它们被精准地运用到事物描述中,那种浑然天成,非一般功力所能达到。从中随意抽取一二:“也是家”中四壁萧然,别无长物,却偏多蟑螂壁虎。由于只能席地而卧,往往这些尤物便惊扰了许多客梦。不得已,大开杀戒,几至尸横遍野,渐渐算是肃清了“君侧”……身高一米七,识文断字,要不是遭遇家国板荡,这样的千金之姿何至沦于田亩。然而蓬蒿之中,能辨物色……叙述中含有古典意蕴之美的词汇运用,在之前会从梁实秋、季羡林、白先勇先生等这些有传统文化积淀、腹笥深厚的老辈人书中阅得,睹而后快。这样的学养储备,未想到在与自己同代人的野夫文字中同样得以呈现,亦同样睹而后快。如此,就不足为怪他有时通篇以古风形式写就的文字。这是其一。再者,他一颗“沉静”之心。野夫写文不是为文而文,文字不会没有重量地浮于表面,且也不会胡里花哨牵强附会、像某些所谓的作家那样写出看似唬人实则假大空的东西——亵渎文字和对自己及读者的情感欠尊重。读野夫作品,这些全然不会存在。我称之为这是一个人的“洁癖”——他(她)会听从内心所需,为欲想流露的文字寻到最为完善的架构和阐述方式,尔后行云流水,不急不缓一一道来。其间,文字成为情感的负载物,见心见性。读者为这份无阻隔的透亮的心性吸引,不会为外物所扰,山高水长,一路跟随,喜则喜、忧则忧、思则思……也是同代人、学者余世存这样评价他:野夫的写作还原了语言最内在的秘密。我们要为野夫喝彩,但归根到底是为汉语喝彩,它在它信得过的操作者那里,令人罕见地走上了自己最正确的道路……散文经由野夫对语言和历史的深入体察,恢复了自己的高贵与尊严。
  
  此言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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