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泣的不过是一只羊_经典散文_.

  我在这个下午无比悲伤,蹲在一只小羊旁边哭得稀里哗啦,我不停的哭,任鼻涕眼泪顺着下巴跌在地上,摔碎溅开,消融在泥土里。摔落的泪滴反复重叠,竟然把地上浸湿了鸡蛋大的一片。
  几只大羊用一种庄严的表情看着我,不知道我用这种方式宣泄着怎样一种情绪?也许它们脸上并不是庄严的表情,只是被我的样子惊吓到了,又或许是它们的空间突然多了一个我,它们显得不知所措……羊所有的表达方式都是人的臆想,人的猜测。羊真正的想法只有羊懂,而人的想法人却未必会懂。
  我面前的小羊是今年羊羔里面最好的一只小母羊,我曾经满怀希望想让它繁衍后代。我甚至想象着它生产的羊羔会有和它一样高大俊美的个子。然而此刻,它站都站不起来,慌乱的喘息着,目光呆滞,像久病的人一样无力的靠着墙,勉强支撑着脑袋,不让它垂下去。它以往蜷曲整洁的皮毛上沾满了草屑和羊粪,让它的形象颓败慌乱。
  我把它揽进怀里,想抱它站起来,它颤抖着勉强撑住四肢,头无力的靠在我怀里。我不敢松开手,怕它又一次自己摔倒。它实在是没办法自己站起来,我心里的悲伤更浓烈,羊毛和草屑沾了我一身,我轻轻的把它放倒,还原了它原来的姿势,希望它能舒服一些。
  心里闪过无数念头,给它吃点止疼药吧?或者消炎药?可看它痛苦的样子,宰了它或许是最明智的选择。可是它才八个月大,是几只羊羔里面最好的一只。但是它那么痛苦?眼泪是我纠结情绪唯一的出口,我继续哭,甚至很大声的哭,其它羊继续用我不知道的眼神看着奇怪的我,羊圈里难得的安静起来。
  以往它们多不安分啊?有草的时候嚎,没草的时候还嚎,听见人过去的脚步声嚎,看见人在院子里它们还是嚎。它们无时无刻在用嚎叫引起人的注意,提醒着它们的重要性,久了,羊的嚎叫成了噪音,让喂养的人无比烦躁,忍不住想揍它们那张爱嘶嚎的嘴。这只小羊就是被群羊的嘶嚎所殃及,搅草的棍子落下时,别得羊四散逃离,倒霉的就是它了,一棍下去,敲在它的脑袋上。它一下子就倒地抽搐起来。
  羊群此时的沉默是不是有点愧疚的成分?它们会难过吗?会自责吗?我无从猜想,但是它们的确不在嚎叫。远远围观着这只站不起来的小羊。
  我无能为力的看了它一会,除了继续抹眼泪我不知道自己能干嘛?宰了它是男人们做的事情,而且必须是念过古兰经的男人。我哭着去找打它的人,拜托他去请个人来宰了小羊。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我猜他也是懊恼和气愤的,他打了小羊,他还在生气,我的要求被他无情的拒绝。因为他打了小羊,让他和别人说他觉得很丢脸。但是请人来宰羊人家肯定要问宰羊的原因的,让他怎么说?可是他不去,我是不方便去请的。我固执的站在床边不肯走,他不去请人我就不离开。
  我们的对峙足足进行了二十多分钟,寺里已经念起了礼“底格勒”拜的邦克,我的固执让他忍无可忍,翻身起来戴上白帽子去了寺里。我不确定他会不会请个念经人来宰小羊。我也不愿意再去看小羊,一通大哭已经让我头痛欲裂。再哭我就头都抬不起来。
  寺里礼拜回来的人走在村道上,他领着两个人进来了,一个念经人,一个邻居。他不好意思的和人解释他失手打了小羊的经过,那两个人也觉得惋惜。念经人的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我知道这把刀一会就要宰断小羊的喉咙,在赞颂真主的“念头”里结束它现在的痛苦。小羊被他提住四只蹄子拎了出来,我不忍心再看,心里的悲伤一下子又蔓延开来,鼻涕眼泪不争气开始流……
  我是如此的感伤和脆弱,突然想起我曾经这样哭过好几次了。第一次是我小时候,我家的驴生养的小驴驹意外死了,看着它妈妈嚎得撕心裂肺,我忍不住哭。
  第二次哭是我养了半年的一条狗要送人,它太能吃了,让我没办法负担喂养他的东西。他嚎叫着不肯离开我们家,把院子刨了一个大坑才被强行带走,看着它为了留下做出的挣扎,我忍不住大哭。后来他居然又逃跑回来过一次,但还是被新主人抓了回去。想起它我就难过。
  最近的一次也是两年前了,我喂了三年的母牛要被卖掉,因为它不生小牛。牛贩子拉它上车时它不上去,鼻子被贩子扯得鲜血横流,我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它,它就要被宰割,被剥皮剔骨吃肉,我一下子大哭,可无论我怎样哭泣,都留不住它们离开我的脚步。
  此刻也是一样,我的悲伤只能用哭泣来表达。小羊羔已经被宰掉了,邻居正在剥皮,而接下来剔骨切肉的事情肯定是由我来做。说不定我还要吃它的肉啃它的骨头。我的悲伤有意义吗?换言之,我的悲伤是不是也是虚伪的,明明我也参与了对他们生命的了结,却偏偏哭得伤心欲绝,这不是虚伪是什么?但是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我就是想哭,就是难过。哭完了自己到糊涂了,我是在哭动物,还是在哭我自己?
  我告诉一个姐姐我很悲伤,她问清楚原因后,说了一句话:不过是一只羊,你为它哭得肝肠寸断它也只是一只羊。它有自己的宿命,你有你的生活。
  我的眼泪又一次止不住的流,它的宿命已经结束,我的生活还得继续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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