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间(3)

  在这块无情的大地上,如果有人肯给你这些东西,当然会要你先付出代价,现在他唯一能付出的就是他的良知和良心。

  卜鹰是不是已经在怀疑他?

  小方没有解释。

  在卜鹰这种人面前,任何事都不必解释。

  卜鹰忽然对他笑了笑/可是你这个暴发户好像并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之事。"有时不解释就是种最好的解释。

  "我只不过遇见了一个人而已。"小方说,"他暂时还不想让我被渴死。""这个人是谁?"

  "是个准备在三天后再亲手杀死我的人。"

  "他准备用什么杀你?"

  "用他的剑。"

  卜鹰的目光扫过小方的剑。"你也有剑,被杀的很可能不是你,是他。""有可能,却不太可能。"

  "你有把好剑,你的剑法很不差,出手也不慢,能胜过你的人并不多。""你怎么知道我剑法如何?"小方问:"你几时见过我出手?""我没有见过,我听过。"

  "你听过?"

  小方不懂,剑法的强弱怎能听得出。

  "昨天晚上,我听见你那一剑出手时的风声,就知道来刺杀你的那个人必将伤在你的剑下。"卜鹰淡淡他说,"能避开你那一剑的人也不多。""所以你就走了。"

  "你既然暂时还不会死,我只有走。"卜鹰的声音冷如刀削,"自己等死和等别人死都同样不是令人愉快的事。"他的心是不是也和他声音同样冷酷?他走了,是不是因为他知道小方已脱离险境?

  小方先喝了口酒,含在嘴里,再喝一口水把酒送下去。

  他很想让卜鹰也这么样喝一口,这么样喝法不但风味极佳,而且对精神身体都很有益。

  他没有让卜鹰喝,就正如他不会向一个清廉的官吏施贿赂。

  一个人的慷慨施予,对另一个人来说,有时反而是侮辱。

  卜鹰无疑也看出了这一点,兀鹰般的冷眼中居然露出温暖之意。

  他忽然问:"你没有见过那个人?"

  小方摇头。

  "没有。"他沉思着道:"当今天下的剑法名家,我差不多全都知道,却始终想不出有他这么样一个人。""你当然想不出。"卜鹰眼中露出深思的表情,一种已接近"禅"的深思。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接着说:"因为真正的剑客都是无名的。"这句话也同样已接近"禅"的意境,小方还年青,还不能完全领悟。

  所以他忍不住要问:"为什么?"

  卜鹰也要思索很久才能解释:"因为真正的剑客,所求的只是剑法中的精义,所想到达的只是剑境中至高至深、从来没有人能达到的境界。他的心已痴于剑,他的人已与他的剑联为一体,他所找的对手,一定是能帮助他达到这种境界的人。"他自觉他的解释还不能令人满意,所以又补充:"这种人不仅不会到江湖中去求名,甚至会将自己的名字都浑然忘记。"小方替他补充:"最主要的是,他们根本不希望别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因为一个人如果大有名,就不能专心做他自己喜欢做的事了。"卜鹰忽然长长叹息:"你实在是个聪明人,绝顶聪明,只可惜小方替他说了下去:"只可惜聪明人通常都短命。"卜鹰的声音又变得冷如刀削:"所以三天后我一定会去替你收尸。"这一天已经是九月十八。

  九月二十日,晴。

  这两天白昼依然酷热,夜晚依然寒冷,小方的体力虽然已渐恢复,情绪却反而变得更紧张、更急躁。

  这并不是因为他对这次生死决战的忧郁和恐惧,而是因为他太寂寞。

  他实在很想找个人聊聊,卜鹰却已走了,千里之内不见人迹。

  紧张、酷热、供应无缺的肉与酒,使得他的情欲忽然变得极亢奋。

  他已有很久很久未曾接近女人。

  他时常忍不住会想到那只手,那只纤秀柔美、将他全身每一寸地方都抚摸擦洗过的手。

  他觉得自己仿佛已将爆裂。

  所以九月十九的深夜,他就以星辰辨别方向,开始往那帐篷所在地走回去一现在已是九月二十的凌晨,他已看到了那帐篷。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绝对不适于跟那样的对手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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