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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塞罗那女作家安娜·玛利亚·玛图特是西班牙国家文学奖(2007年)和塞万提斯奖(2010年)获得者,还是西班牙皇家语言学院史上仅有的几位女性院士之一。玛图特毫无疑问是一位书写童年的大师,除了“商人”三部曲、“中世纪”三部曲等为人熟知的经典作品之外,还出版了大量优秀的中短篇文学作品,并以同样的热情投入到童话和少年文学的创作中。
《傻孩子们》是玛图特30岁时写成的一部独具特色的短篇小说集,包含21个小故事,每个故事的篇幅都十分短小,大多是只有一两页的微型小说。据玛图特回忆,这些故事是她在咖啡馆独自等待丈夫时写在一些随手可得的零散纸张上的,有的甚至就写在菜单的背面。故事的主人公都是儿童,叙事情节富有片段性,如同一幅幅剖面图,剖开童年复杂多样的面貌。从细节入手,呈现孩童独特的精神世界:既充满幻想、渴望、执着与倔强,又与孤独、冷漠、压抑、残酷甚至死亡共存。
例如,微型小说《煤灰》讲述一个凄美忧伤的故事:“煤店的女孩儿额头、手和嘴里都有黑灰”,她渴望洁净,羡慕皎洁的月亮,“煤店女孩满怀嫉妒地看向月亮。‘要是我能把手伸进月亮里多好,’她想。‘要是我能用月亮洗洗脸、牙齿和眼睛多好。’煤店女孩打开水龙头,水渐渐升上去,月亮落下来,落下来,直到没入水里。于是女孩也学它。黎明在池底看到了女孩,紧紧地抱着月亮。”《旋转木马》中的穷孩子用捡到的钱去坐向往已久的旋转木马,出了意外。《火事》则颇具超现实意味,孤独的男孩用彩色铅笔在墙角涂涂画画,“他用这些颜色给墙角点了一把火”,大火“在一片美丽的灰烬之雨中,将他烧尽”。
《傻孩子们》中的微型小说具有片段性,往往在看似突兀处戛然而止,不动声色地讲述着一个个令人或唏嘘、或惋惜、或哀叹的童年故事,使读者在内心的一次次微妙震动中,获得独特的审美体验。书中有内部和外部两个不同的视角:成人世界投向孩子的目光是外部视角的一部分,在成人眼里,这些孩子无聊、荒唐又无知,因而书名才叫“傻孩子们”;然而在另一种视角——儿童的视角下,世界变得亦真亦幻,奇幻和现实的界限已然模糊。这正符合现代心理学对儿童心理特点的认知,即儿童无法分清现实和想象的世界,这使他们可以赋予某些事物外部世界无法理解的独特精神意义。正如在《煤灰》中,女孩蒙灰的脸和皎洁的月亮形成现实和理想的对比,拥抱月亮是一种自发、主动的选择,意味着她终于实现了洁净的理想;《旋转木马》中男孩获得了人生中从未体验过的强烈快感;《火事》更像一幅色彩绚丽的表现主义图画,死亡之火给这幅画添加了最浓烈的红色,完成了男孩的杰作,带来道德的震撼和审美的强烈体验。
除了《傻孩子们》,玛图特还写出了《时光》《阿尔塔米拉故事集》《三个故事与一个梦》《有些孩子》等多部以儿童和少年为主人公的短篇小说集,以及《绿蚱蜢》《小疯马》等文字优美、寓意新颖的童话故事。她早年的作品多比较悲观,着意突出童年与成人世界的隔阂与冲突,而进入晚年后,终于在《阿兰玛诺斯》《被遗忘的古度国王》等精彩作品中实现了与童年和人生的握手言和。
文学作品中的童年书写,虽然描述的是童年,却并非只面向儿童,而是指向整个人生与成人世界;书写童年的方式,或冷峻客观,或奇幻瑰丽,它们如同一面镜子,折射出的正是人性千变万化的复杂面相。与童年的对望,正是人类与自己的对望。幻想与现实、童年与人生,构成密不可分的对立统一体。
恰如玛图特在出任西班牙皇家学院院士就职演说中精彩的表述:“当爱丽丝穿过镜子,镜子立刻化为一团薄雾四散开来,轻轻触碰着她的手掌。于我而言,这始终是文学史上最神奇的时刻,它讲述的或许是世上最奇妙又最纯朴的神话:是只需通过我们自己,就能了解另一个世界,进入幻想王国的欲望。不应忘记,镜子所呈现的并非他物,而正是那最为忠实同时又最为怪诞的我们自己的映像。”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蔡潇洁,系首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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