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紫薇_经典散文_.

                               一树紫薇
                                   王清铭

       学校实验楼是“回”字形的,中间是天井,种着一些花或树,万年青被修剪得整整齐齐,虽常年青绿,但就如毫无个性的人一样,人们熟视无睹。一棵榕树耸立甬道中,体型庞大,能够被学生记住的大概只有它了。走廊前面开学初悬挂的大红励志横幅开始褪色,出入这幢楼的一些学子唇上冒出一些草色遥看近却无的髭须。
       熬过了春困,就到了初夏。校园里多数的花开了,又谢了,实验室和教室里的空调开了,不是李清照词中的乍暖还寒。学生来来往往,没有人去注意大门口旁边的草坪上还有一棵紫薇树。这棵树栽种应该有十来年吧,同时栽的榕树把枝条伸向四方,满眼都是它婆娑的枝叶和浓重的树影。紫薇树高不过一层楼,瘦瘦弱弱的,说它像一把做广告的遮阳伞,也不恰当,它没有鲜艳夺目的颜色,有一些绿叶,但绿得有点不情不愿的,叶面也小,枝条稀疏。紫薇树也生怕被人发现似的,到开花的季节学生“应到”一样地开出几朵花,寥寥无几,再细心的人也很少会关注到它。
      寂寞的紫薇树,其实一直在积蓄能量,它以前的萧瑟冷清,是在韬光养晦。它是花,不会去理会人的忽视。它自顾自地生长,推迟花期,那只是它的事。它的低调,它不显山露水的个性,只有它自己在坚守着。很自然想起了林语堂先生说的一句话:花树花开,乃花之性,率性谓之道,有人看见与否,皆与花无涉。
突然有一天,路过它的人惊诧地停住脚步。这棵树开出满树的花,仿佛要把多年前落下的话全部补充绽放,一簇一簇的,好像学生紧急集合一样地站在一起。花紫中透着粉红,不似校园的那一蓬三角梅,红红的,像燃烧的火焰。紫薇花的淡紫色有点像某个少年脸上偶尔泛出的忧郁表情。花多,挨挨挤挤的,就夺目了。一位同事由衷地感慨道:这真像宗璞笔下的紫藤萝瀑布啊!
      单位的微信群里破天荒地谈到这一树紫薇,有几个人响应,热烈程度只亚于群里发红包时的状态。但没人知道这花叫什么,直到有多事的人特地问了花匠,才确认它叫紫薇。我一直是个花盲,晚督修后回到宿舍,已近十一点,我也破天荒地为一种花花上一两个小时查阅相关资料。
      第二天早上,早读结束后,我特地拐到实验楼,看紫薇花。昨夜一场暴雨,紫薇撑不住花朵的重量,有些欹侧了,倒向的地方刚好有棵小叶榕,看上去似乎榕树也开出了花。没有落英缤纷,这表面柔弱的紫薇,在瓢泼大雨中已完成自我调整。我掏出手机拍了照片,发到单位群里,其实我想告诉紫薇树,我来过。
      那天刚好强化考前的成语复习,说到“扣人心弦”这个词,我很自然地举这树紫薇作为例子,我告诉学生紫薇花牵动了我的心,这就是扣人心弦。我还对学生说,紫薇还有一个别名叫“满堂红”,今年它突放异彩,大概也预示着今年的你们在高考中也将全面丰收“满堂红”。学生鼓起掌来,为自己的前程,也为我这个普通教师委婉的祝愿。
      中午下课后有几个学生特地去看了紫薇花。我又去了一次,轻轻地挠紫薇树的枝干,想验证它的另一个别名“痒痒花”。它正如一位同事所说的那样,重击它,它纹丝不动;轻轻一挠,枝头的叶子和花就有些微的颤动,仿佛我记忆中某个学生的莞尔一笑一样。
      离高考只有几天了,预备铃响过,两三个学生在吵闹,我走上讲台,看了高考倒计时板一眼,然后依旧面无表情地用“王氏冷幽默”说了一句:我祈求上苍,这几天赶快翻过去,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了。一位女生说,到时老师你不要哭啊。大概她觉得说得有点冒失,连忙掩住了嘴。
      我突然沉默了一下,鼻子有点酸。送每届学生时,其实都有点舍不得,他们都是我岁月的一部分,而且是我生命最主要的部分。如同对自己过去的岁月依依不舍,谁愿意轻易跟这些可爱的学生说再见呢?
      “你们再看看书,我再看看你们。”没当过教师的人也许不能理解高中阶段最后一节课老师们说这句话潜藏的淡淡感伤。我不会说这句话,但今年最后一节课我一定要加上一句,让同学们记得校园内的这树紫薇,有空回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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