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南飞》开句说:“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回。”我的中学老师解释说:“是因为不忍离别所以才五里一徘回的!”而当我渐渐懂得那一徘徊的惆怅时,才知道这一徘徊却不知又饱含了多少痛彻心扉的无奈。相爱之人落得劳燕分飞之时,痛快些的如林逋说:“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能哭总是好的,眼泪和诉说多少还能舒缓内心的郁结。而稍微凝重些的柳永则说:“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虽泪眼相看、虽有千言万语,却也只能哽咽了。而到了陆游这里,这份离情却是无奈的几声“错、错、错。莫、莫、莫。”有多少的爱恨眷恋和思念都只能在心中交杂缠绕,不可说、不能说!只好心痛难抑的一迭声的说:“错、错、错。莫、莫、莫。”
l曾经让林浦、柳永以泪相饯的那些女子已经曾渺不可查了,但是我们却知道,那个让陆游爱你在心口难开的女子叫做唐婉。婆媳关系千古一理,若是搞不好便会成为人生的灾难,和《孔雀东南飞》里的刘兰芝一样,唐婉纵有千般的好却没能得到婆婆的欢心,于是在那毫无理由的孝道面前,陆游做了爱情的逃兵。每当我看到节时,心中总是暗恨,恨陆游的愚孝软弱、恨宋朝如此孱弱的国家却把人性禁锢的如此透不过气来。
人们常说,得不到的东西都是好东西,而得到又失去的便是最好的东西,在爱情里更是这样吧?所以纵使后来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但曾经沧海难为水,当见过爱的繁花似锦后,荒芜的心如何还能萌动出些许的爱情来?陆游新娶的夫人未必不贤良,而唐婉再嫁的赵士程更是难得的如意郎君,但只因曾经沧海难为水、只因除却巫山不是云、只因心中早已经有了一个不能剔除的人,所以在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表象下,始终是良人徘徊在心门之外。岁月如水般静默的流淌而过,在午夜梦回泪湿阑干的寡淡生活里,情殇之痛也渐渐平复,但心里最深处始终都有那个不能碰触的伤口。若是日子一直这么生活下去,虽然生命寡淡无色了些,但总还算是平静安乐,可命运似乎并不怎么垂怜唐婉和陆游。
十年的时间那宫墙的柳树足以成行成荫,十年的时间那桃花也是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十年的时间爱恋和思念虽然浅淡的似乎无迹可寻了,但是仅仅是一个不期然的偶遇,曾经的爱恨缠绵却汹涌而来。在这春光明媚花红柳绿的沈园,伊人蓦然印入眼帘,那凝眸的回望、那浅淡的轻笑、那些浮云旧事和千般的温柔,如此真实而明艳的触手可及!于是心中的余烬又一次烈焰熊熊!原来灯火阑珊处的那个人,从不曾淡去,只是依然在心里最深的地方,等待着时机,等待着那蓦然的回首,然后仔细地捡拾着曾经的爱……
可一切都变了,也都回不去了,于是四目交错的刹那,眼底沁满的是爱恨交织的幽怨和情缘难了的凄婉。咫尺却是天涯,相爱的俩人只能默然相对,彼此间再也踏不出这触手可及的一步,彼此成了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几多的思念和话语,却只能敬上一杯薄酒,然后凄凄作别。伤恸难抑的陆游挥笔在沈园的粉壁上写就《钗头凤》“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春光依旧,绿柳成行,只因只因物是人非伊人憔悴,连暖人的东风都显得可恶,几多的愁绪和离索,几多的思念和泪水,却不能说不可说,只能叹息着错、错、错,莫、莫、莫。陆游诗才毋庸置疑,这一挥而就《钗头凤》也确是千古绝唱,但他本不该写的,更不该题在沈园的墙壁上,只因这一写便要了唐婉的命。
翌年的春天,唐婉又来游花红柳绿的沈园,当看见去年与陆游写在墙壁上的《钗头凤》时,感情的闸门再也不可控制的汹涌喷泄。相思交织着悲苦,无奈交织着无助,她愁怨难解的和了一首《钗头凤》“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人事,独倚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黄昏的冷雨打落黄花,独倚栏杆泪痕交错,心中思绪和愁苦又能向谁说呢?难啊!今非昨日,缠绵郁结落落寡欢,怕人询问只好咽泪妆欢,瞒!瞒!瞒!唐婉有个爱她的好丈夫,可爱情的悖论就是这样,无论赵士程多宽厚温纯,多么的优秀体贴,但始终不能走进唐婉的心,只因唐婉将自己一片的纯真的痴情都留给了陆游。而唐婉又是个重情义的人,所以对于赵士程的亏欠之情也越发的沉重。在这种复杂而悲苦的心境下,唐婉终于心力憔悴抑郁成疾,不久之后便香魂渺渺随风而去了!
唐婉的早逝留给了陆游巨大的心灵创痛,因为陆游懂得唐婉是因他而死!此后的陆游远离故土,戍边忧国,过着铁马冰河入梦来的生活,仕途上一直做到宝华阁侍制,而诗风更是雄浑苍健忧国忧民!而他最柔软的一面留在了故乡的沈园和那个叫唐婉的女子。富贵功名都是浮云,而只有深藏在内心的那份难解的情才历久弥新,当青春老去,当所有的浮华都退却后,游历了一生想忘记唐婉的陆游已经是垂垂老矣!但当七十五岁的陆游回到故乡养老时,仍旧忍不住回到沈园。一如当初,再想到唐婉仍旧是疼痛难抑,随写下了《沈园二首》:其一、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其二、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爱情便是这么不可理喻,我都已经和沈园不再飘飞柳絮的柳树一样到了生命的最后,但是站在这亭台依旧的池台边,仍旧想着你那一日的惊鸿一瞥,想着你的悲苦我不禁的又潸然泪下。
在生命的最后一年,八十五岁的陆游白发如霜步履蹒跚,他仍旧着拐杖要看这最后一眼的沈园,并写下了最后一首悼念唐琬的《春游》诗:“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不久之后陆游也阖然长逝。这便是爱情吧!跨越了时间无所谓生死,便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仍旧熠熠的不曾有半分褪色!
唐婉因为爱含恨早逝,但也因为这爱情,令陆游思念牵挂了五十多年,并顺带成就了沈园,更因为这不朽的爱,让世人和后世在唏嘘这份爱情的同时并铭记住了这个温婉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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