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泥泞中行走_经典散文_.

                                                                 在泥泞中行走

    雨后,我悉悉索索打开院门的插板,村街的水下去了。街两边,黑槐与梧桐叶上的懒散水珠,落在水洼里砸起水泡,又如吹破的气球瞬间爆炸。
   白狗首先从院门夹缝钻出,它甩掉在屋檐下的焦急、嘶鸣、摇头乞尾、与我的呵斥,回头狠狠望我一下,尾巴一卷,径直踏着黏泥巴向村北奔去,黄土街上呈现两行小窝。
   我知道白狗恨我,其实它更恨三儿。我去村北地干活时,发现它正与三儿家的母狗做那事,便大声吆喝起来,它们惊恐、愤怒的望着我,想逃脱,不得解,它便使劲拖着三儿家的母狗逃往玉米秸处。三儿从门缝处伸出头,探个究竟,又缩头回去,复打开门,扛着锄头气冲冲的走向两只狗。我脸红,对他笑笑,心里又担心他打坏白狗,便对他喊:“挑开就行,挑开就行。”我走掉了,不忍心看三儿的动作,身后传来三儿怒骂与狗狂吠。
   公鸡领着母鸡看我分神,偷偷溜进屋内,啄食散落在地上的麦粒,“灰灰头”心强、自私,与公鸡争抢,两只鸡打了起来,其余的鸡不问不顾,各自贪婪吃饱囊素。我拿起笤帚掷向鸡群,啄食的,打架的,惊恐争先逃离。我紧追几步,把它们驱散在泥水中。妻大喊:“下一晌午雨,鸡狗都饿了,你不会喂一下鸡吗?”我回头嘟囔一句:“人也饿了。”便去厨房拿和好的麦麸。
   寻食的鼠,闻开门声,四处逃离,饥饿驱使夜鼠大白天敢来作案。妻细心,她把食物、蔬菜放进柜子里。一把锁,扼杀了鼠的欲望,鼠只有望梅止渴,在锅台上跳来跳去寻找残余食物。我望着鼠影,可劲跺一下脚,愤怒笼心,并埋汰妻下几次鼠药竟没全部药死。妻辩论说,药假,还引申说,不仅鼠药假,农药还假呢。卖农药的信誓旦旦,拍着胸脯子说自己卖的药真,保险公司还担保赔付呢。药打在玉米棵上,虫比没打药前还多。不久,嫩黄的天樱变成黑色,叶子与秸秆逐渐干枯,玉米穗如流产婴儿萎缩囊中。找卖药人理论,铁将军把门。邻居说:“晚了,来一拨人又一拨人,他早就逃了。
   妻来到厨房,收拾鼠扒拉的残局,咒骂鼠不该弄撒醋瓶,才买一瓶陈醋流满锅台,又咒骂鼠刁钻,到处是水泥地坪,找不到在哪里藏身。她骂完鼠又骂起村长,我忙堵住她的嘴:“你个破嘴胡咧咧啥。”她一摆头,挣脱:“要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自己做不公平的事,不能怕人说。”我这时才想起村东头二爷的事。
   二爷早年伤妻,女儿外出打工,外嫁他乡,剩下他一人一狗二亩田过日子。按照政策他是该吃低保的户,眼看着盖楼的户吃了几家,可是村长久久不批他的。他气不过,让我与他一起找村长理论,村长竟然说他该入土的主了,还吃啥,慢慢熬吧。他气得脸苍白,嘴唇哆嗦,蹲在地上搂着头哭起来,边哭边说:“你当谁不知道,人家给你送礼吃上低保,你还每月扣人家一半的钱,贱,贱人,比三儿家的母狗都贱。我忙把他拉回家,不让他胡说。他掏出灰白的手巾擦一下泪:“大孙子,俺不是非要争这个低保,国家的政策好,为啥这福音轮不到咱这该享受的人家呢?经是好经,被歪头和尚念歪了。”我没有接他的话,怕再刺激他。他一个人自言自语,我只顾站在一边抽烟。他忽然拉住我的手:“大孙子,你们都是场面人,帮俺给村长说说吧,他就是扣一半,剩余的也够俺每个月生活用。”“五十!够你用的?我惊异问他。“够,够,怎么不够呢,地里种的有菜、粮食、能买油盐酱醋就行了。”我又问他:“生病呢?门户差事呢?”他不说话了,捂住脸骂起不孝的女儿。
   我最终还是去了村长家,屋里传出酒味、肉香味。紧接着又传出说话声、打火机的点烟声。一人说:“不能喝,真的不能喝,这段时间查的严,醉熏熏的回去,影响不好。”“村长说:“没事,没事,少喝点,少喝点。”这人又说:“别劝了,真的不能喝,你那点事不是事,不就一个低保吗,三五个咱也能批,咱哥俩的交情又不是一天两天,算事吗,告诉我那人叫啥啊?”村长说:“俺们叫他三儿,大名吴能。”那人笑了起来:“无能,还无用呢,都是啥名字啊。”屋里人都笑了起来。一只狗从屋里叼着骨头钻出来,看见外头有人丢下骨头,狂吠起来。村长出门,看见是我,忙踢了狗一脚,狗”嗷“一声跑了。他喊我进屋喝酒,我摆摆手:“你家有客,俺就不进去了,你知道俺这酒量。”我边推辞边走出村长家的院门,隐约听到村长妻埋汰他不关院门,村长大声呵斥她:“我怕啥呢,身正不怕影子歪。”
   回到家,妻问我:“二爷的事怎么样,能成吗?”我把听到的都告诉给她。她知道了三儿也吃上低保,神秘地笑了。我问她笑啥。她脸色一正:“女人家的事,别问。”我谄笑一下:“咦,咦,咦,你当我想听那些破事啊。”我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去开电视,她一把夺过遥控板:“真不听,真不想知道?”我摊摊手:“你不是不给俺讲吗,不是很神秘吗。”她坐在沙发上,放下遥控板,勾勾手,示意我坐她身边,我会意,挨着她坐下,她才悄悄告诉我。她说三儿家一直没孩子,原因不在他老婆,在三儿,三儿那小,他老婆熬不住,想离婚,三儿跪着她说不同意,三儿爹娘也不同意,三儿爹娘说她,只要不离婚,你爱咋就咋,说到最狠处,让她可以在村里找,她无奈,真的没离婚,结果与村长好上,三儿一家都知道,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妻一席话,我才明白三儿为啥恨别家公狗找他家母狗做那事,更明白村长为啥卖力给他家弄低保。
   白狗转悠一圈回来了,摇头摆尾围着我转,鸡群“叽叽喳喳”围着麦麸盆争来夺去。妻说:“咱做酸辣面,你去代销点买瓶醋吧。” 我穿上雨鞋,出院门,行走在泥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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