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那个婆娘年轻时就脾胃不对,天天打。
有次他下班回来,顺手在菜园里割了把韭菜,坐在堂屋里摘。冬日黑的早,加之自己近视,又开了点小差。婆娘便不悦,嗔其做事磨蹭,没摘干净,是个窝囊废。他回顶了句,你摘的好你摘。婆娘便道,我摘还用你!这个家你何时管过闲,不是我撑着,早完了。王德胜拿着一绺韭菜,抬头直直望了她一眼。看什么看,忘恩负义的东西,讨米佬,没我,早饿死了。凭什么饿死,我有手有脚的,王德胜反击道。婆娘不容他辩,继续骂道,你以为凭你就能当会计,还不是看我老子娘的面。一个月拿那几吊钱,够米还是够面。就图自己风光快活,受表扬,家里哪样事是你做的,种田卖菜挑担砍柴,还是屋是你修的?王德胜听不下去,扔下韭菜,一边起身一边说,咋不是我修,修字还没出口,动作太大了点,“啪”地一声,椅子倒在了地下。那个响,倒把自己震住了。刚想扶起。她一下子便蹿了过来,狗娘养的,你还蛮翻呀!王德胜看她带出娘字,一时气极,便道,翻咋地!说着撸起韭菜,便扬至院中。没等他回身,一铁钩子已刨下。王德胜脑袋嗡地一下,立马开了花。用手一摸粘乎乎的,嘀嘀嗒嗒,满堂屋都是血。
那一刻,王德胜懵了,极度灰心,没想到这个婆娘这么狠。想还手,看她余怒未消,拿着钩子,杵在那还在骂,老子娘死绝了的东西,什么都不会的犟驴。自己又实在下不去手,只得手脚冰冷回了房,捂着头坐在床沿。想了想,实在委屈,家里的活没不少干。除上班,就没闲着。晚上回来洗萝卜、捆菜,凌晨一两点摸黑爬起来,骑着三轮车去卖,卖完再赶至单位上班。婆娘尚要盘查一番,说他打了埋伏。天地良心,没昧下一分钱,又没个父母兄弟姐妹可送。
自己出身不好,这也成了她耻辱的对象,吵起架来,左一个好吃懒做的地主崽子,右一个没人要的地主羔子。
自己小时念过几年私塾,识些字,后来家族没落,爹娘没了,也就成了孤儿。娘咋死的,已记不得,只记得脸上盖了张黄草纸。他一边哭一边喊着娘,跪着爬过去要揭那张纸。一些大人拉着,不让靠前。结果风一吹,纸倒飘了下来。娘面色如生,红润的很。他扑上去,唤着娘,让娘起来给他做饭,摸他的头看他写字,但娘一动都不动。再后来他吃百家饭,和亲戚一起流落到江西,在堤边搭了个窝棚,给人打短工,也做些抄抄写写之事。
德胜哥!这是俺娘给你的。她网兜里提了几个红薯玉米,笑盈盈站在窝棚前。自己正饿,心里顿觉暖烘烘的。那时那个婆娘梳着两根大辫子,浓眉大眼,时不时脸上还飘两朵红云,虽糙了点,还是挺耐看。比他大,但一口一个德胜哥叫着,有事无事总往他那跑。
他也不能白吃人家的,有时帮写个春联、清明封个包,读封家信回个信什么的。姑娘能干,是个铁姑娘,大龄未嫁;他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当时觉得这个女的还真不错,做事麻利,说一不二,有安全感,一来二去便入赘做了女婿。原指望有个家,有点温暖,没成想哪那么简单。先还好,也伴下嘴,怄个气。但这个女人太强,啥都得依着她,稍不顺就吵吵闹闹的。最不能容忍她骂人,爹娘八辈都搬出来。再谨小慎微都不行,不知啥时,便惹毛了她。
今竟动了手,越想越委屈,夹着铺盖,就往外走。身后传来她闷声闷气地喊叫,有种你就别回来!不回来就不回来,他甩下话,头也不回,没入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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