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树(修改稿和原稿)_经典散文_.

灯笼树     【 修改后】

  小时候,一进腊月门,吃完早饭,爸抽着纸卷的烟,妈坐在旁边纳鞋底,围着火盆,天天算计一阵,今年过年如何如何。爸四处开始打量屋子,妈也抬头随着爸打量屋子……
  爸便会说:“家是什么?家就是日子,日子怎么写?日子就是一个方块,里面一个横,一横就代表是一户人家,四方的框就是院墙。”妈便说:“腊月正月,都好都好,啥都顺顺当当儿。”
  那时的家,里里外外都是土的木头的。房子是土的,墙是土的,路是土的;窗是木头的,锅盖是木头的,桌子凳子都是木头的。
  爸把院子修得规规矩矩,墙抹得溜光,木头大门立立正正,就像老师要求我们写的字,横平竖直。墙像墙,路像路。
  院子的大门口,还一边栽了一棵树,右边桃树,左边是杏树。爸喜欢杏树,妈的小名叫杏花。妈喜欢桃花,说桃枝可以避邪,桃核做成桃筐,挂在门槛上面,系在脖子手腕上,孩子大人出门儿,都平平安安的。
  “栽两棵树,孩子们有个盼望。”爸说。妈接着:“嗯,将来天南海北走着,都有个念想。”
  春日里,阳光暖融融,吃罢午饭,我们几个孩子趴在矮墙上,谁都不说话,或者坐矮墙上,看它们冒芽苞,张成叶,挤出小花蕾开花。
  杏花急,豆粒似的花苞没等胀满就先开了。开始时,是水粉色的,和梅的花相似,就像一群小的白的安静的蝴蝶奓着翅膀占满一树。
  杏花散了,桃花就开了,桃花深粉色的,像夏天火烧云还没烧起来的那种颜色。
  杏花脱落了,杏蛋密匝匝挤在枝叶间,跟杏叶混一起呆着,都蒙着层淡淡的绒毛,看着只想淌口水。
  桃花散了,桃蛋蛋也密匝匝地挤在枝丫间,秀秀的脸上也都蒙着淡淡的毛,比杏的多,可怜兮兮的小样。想着,桃核做成桃筐,红绳儿系着,套在脖子手腕上,好看,挂在门槛上来回晃悠,好玩。
  大风大雨之后,我们会去树下捡那些落下来没熟的小杏蛋和小桃蛋蛋,扒开看里面白白嫩嫩的仁,一挤,出水儿了,用舌尖点探着舔。
    过年了,那两棵树,成了我们挂小灯笼的地方。
  日历一张纸一张纸地撕,数着数着,年就到了。爸便关心糊墙糊棚,到底买什么纸。妈便关心年画还缺不缺,还得买张小的,底下要带农家历。裁两张大红纸写春联。我们一门心思放在色纸上,恐怕大人忘了,糊不成灯笼。
  爸喜欢买花窝窝纸糊棚用。粉底,带大花图案的,也有鸳鸯戏水,有天蓝带套络环儿的,好多好多,叠堆在卖纸的案子上。爸喜欢粉色那种带喜鹊登梅图案的,妈也喜欢。爸说:“看着不乱套。”妈说:“头年春,打完春,就春天了。”爸喜欢用白纸糊墙。妈说:“白色不禁埋汰,时候长,熏黄了。爸说:“一年才有一回,平时是平时,年就是年,白色,屋里亮堂心里敞亮。”
  妈喜欢把年画的四周用红绿粉的色纸溜上边。在画的四周弄成个横平竖直的“井”字套上,有画面淡的,就弄上个双“井”字。《文姬归汉》、《三国演义》之类的堂画,中间还会用色纸镶在连体处,画儿顶上的正中再做一朵大红或一朵大粉花粘着。做花儿用高粱梃儿卷,来不及,酒瓶子的脖子也常常被抓来当工,烟盒中的锡纸剪碎了粘花儿上,银银亮亮。

  爸是小村队长,很忙,没有时间,告诉我们怎样糊墙糊棚,怎么干那纸才不容易洇坏不打皱,才糊得平平整整。饭桌放在炕上,刷浆子,站在八仙桌上仰着身子托着糊,举着笤帚划拉平。妈也忙,告诉我们怎样做花怎样做灯笼。糊灯笼令我们最上心。找许多高粱杆,扒下皮,一节一节地撅断备好,竹扫帚的梢,削成杏蛋蛋那么高两头尖尖的签子,高粱杆钎连四框,底部中间横一档,找一根带疙瘩的小签削尖一头,疙瘩半嵌在高粱杆的白肉里,尖儿冲上,给蜡烛预备着。喜欢红色就用小红纸,大红纸不行,模糊不透亮。喜欢粉色的就糊成粉色,喜欢绿色的就糊成绿色,喜欢黄色就糊成黄色的。灯笼上面的四角各粘一朵花,底下贴一圈穗子,四周长,中间短尾巴,那样才好看。按妈说的,剪个小鸟小鸡小鸭,苞米高粱谷子的模样,用笔描勾一下,贴在灯笼四面。一铺大炕,像个场院,架满了高粱杆竹签和杆儿皮子,各色纸张花花绿绿。有时嫌麻烦,干脆不插龙骨直接叠。四边立面折成横楞,两边粘上硬纸板,留一头做口,另一头系上红毛绳绿毛绳。
  蜡烛手指头粗一小拃长,我们叫它们“磕头了”。红的酱的绿的,杏黄浅黄,深粉水粉,深红浅红的,似透明不透明,皮冻儿似的,又比皮冻结实干净,摸起来滑腻腻搓也搓不细。过年,妈总会买上几包,放在镜子前。光是看着,就会舒服得不得了,根本不舍得点,它们的芯是棉花搓的,白白似紧不松安静地呆在各色蜡油里。
  年三十儿晚上,爸去队部青年点,老也不回来。我们一听见有放爆竹的就毛了心,生怕晚了,财神都让别家接了去,便戴手闷子翻帽子找围脖。妈喊我们把蜡烛坐好点上,苘麻杆挑着灯笼去寻爸。我们都有些怕,边走没话找话地说,壮着胆子,哥姐在前,小弟小妹连跑带颠跟后面紧撵。“等会儿,等会儿我呀,姐——”雪在脚底下咯咯吱吱,小弟的嚷嚷随夜色颤得很远,灯笼晃亮底下的一小块白,灯笼纸衬着,黄白,红白,绿白,几只灯笼,就有几块各色的白。
  我们一身小趟绒新衣,是妈背高粱杆编炕席换钱买的。各人有各人喜欢的颜色。接到爸,把爸围中间凑成一团往家走,各人挑着各人的灯笼伸长了胳膊往爸的脚底下探着照。小弟的灯笼灭了也不急,扛着,跑最前头,把姐扔一边不要了。
  爸进屋,妈已把火盆生得红通通的,盆里的玉米棒一个挨一个,码得不能再码。爸端着火盆奔大门口,爸的脸红通通的了,嘴里哈出的气也红通通的。到大门口,爸把二踢脚立在墙头上,隔不远一个;撕开两挂鞭勾在左右门桩上,妈关照我们把灯笼挂到杏树和桃树上,说不往屋拿了。苘麻杆卸头空了身,爸怂恿我们拿苘麻杆往火盆里插,点二踢脚,点鞭。
  二踢脚腾~啪地两声,在黑空里亮一下就灭了,鞭响起来没完没了,爸不堵耳朵笑,妈堵着耳朵也笑,爸跟妈都不说话,瞧着炮屑飞扬,瞧着杏树桃树上我们的彩灯笼。屋里的灯光打在雪地上比平日亮许多,两棵树挑着我们的灯笼,红的绿的黄的蓝的,光晕晃晃的,晃晃的光晕,对联福字,窗花挂钱儿,猪圈狗窝都着了色,院子忽然大了起来。
  接完神,我们都会假装尿尿趿拉着鞋借口往出跑。穿着光腚子棉袄棉裤,光着头,一次一次出屋去探去望,望那树上的小灯笼,看小“磕头了”是否真的磕了头,谁的先灭,谁的没灭,哪个是哥的弟的,哪个是姐的妹的。
  跑着跑着,一个一个倒头睡去。想着灯笼,做着梦,梦到坐在树中间的绳子上打着悠悠……天大亮迷迷糊糊猛坐起来,顾不得穿衣擦去腮边涎水,撅屁股就往窗台上趴,厚厚的霜花隔着模模糊糊,用肘蹭,用手捂着化,伸舌头舔,好容易鼓捣出个小洞,往外瞅,看我们的灯笼,看我们的灯笼树。左眼累了换右眼、右眼累了换左眼。妹搡弟,姐推妹,都学木匠吊线。
  灯笼挂在树梢,有了一层薄霜,不再大红大绿,红绿黄色睡了一宿,还没精神起来。微风一吹,悠悠荡荡倒是自在。哥姐的灯笼挂得高,我和弟妹不服气,趁他们帮妈干活儿,偷搬凳子爬墙上树,把自己的那个挂到不能再高为止,哥姐没工夫细看,要瞅,灯笼山的指头印还在。爸妈也不管。
  哥姐妹弟都大了,有院子的都跟爸似的,在门口栽两棵树,留着过年挂灯笼。妈说爸是个没福的人,灯笼树多了,爸也看不见。
    我们岂止有福呢。树上的灯笼挂得再多,除了妈,没有谁再看了。

灯笼树    【修改前】

    小时候,一进腊月门,吃完早饭,爸抽着纸卷的旱烟,妈坐在旁边纳鞋底,围着火盆,天天算计一阵,今年过年如何、如何?爸便四处开始看屋子,妈也抬头四处打量屋子……
    爸便会说:“家是什么?家就是日子,日子怎么写?日子就是一个四方块,里面一个横,一横就代表是一户人家,四方块的框就是院墙。”妈便说:“正月里,心情好,一年就心情好,干啥事都会顺顺当当的。”
    那时的家,里里外外都是土的、木头的。房子是土的,墙是土的,路是土的;窗是木头的,锅盖是木头的,桌子、凳子都是木头的。
    爸把院子修得规规矩矩的,墙抹得溜光,木头大门都是立立正正的,就像老师要求我们写的字,横平竖直。墙像墙、路像路。
    院子的大门口,还一边栽了一棵果树,右边是桃树,左边是杏树。爸喜欢杏树,我想应该是先喜欢杏花,因为妈的小名叫杏花。妈喜欢桃花,妈有点儿小迷信,说桃枝可以避邪,桃核可以做成桃筐,挂在门槛上面,和孩子的脖子上、手腕上,让孩子、大人出门平平安安的。
    当初爸说:“栽两棵树,孩子们有个盼望。”妈说:“将来走到山南海北,有个念想。”
    春日里,阳光暖融融的正午,我们几个孩子静静的趴在矮墙上,或者坐在矮墙上,看它们冒出小芽苞,张成叶,挤出小花蕾、开花。
    杏花先急了,冒出一个个豆粒似的粉色花苞。开始时,花是水粉色的,和梅的花相似,满树就像一群白蝴蝶在聚会。
    杏花散了,桃花就开了,桃花是深粉色的,像美人妩媚的笑靥。
    杏花脱落了,杏蛋蛋密密匝匝的挤在枝叶间,秀秀的小脸上都蒙着层淡淡的绒毛,精乖乖的小样,让人喜欢的不得了,看着、想着杏的酸甜,只想淌口水。
    桃花散了,桃蛋蛋也密密匝匝的挤在枝丫间,秀秀的脸上也都蒙着淡淡的绒毛,比杏的多,可怜兮兮的小样。想着,桃核做成桃筐,系着红绳套在脖子上、手腕上,应该好看,挂在门槛上来回悠荡,应该好玩。
    刮大风、下大雨后,我们会去树下捡些未成熟的小杏蛋蛋和小桃蛋蛋,扒开看它们里面白白的、嫩嫩的仁,挤出水,用舌尖尝。
    过年了,这两棵树,就成了我们挂小灯笼的首选地方。
    倒计时的看着日历,数着数着,年就到了。爸便关心糊墙、糊棚,今年到底买什么纸。妈便关心年画还缺不缺,还得买张小的,底下带农家历的。买两张大红纸写春联。我们便关心买色纸糊灯笼。
    爸喜欢买花窝窝纸糊棚,就是彩色带图案的那种。有的是粉底,带大花图案的,有的带鸳鸯戏水,有天蓝色带套络环的,有不少种图案。爸喜欢粉色带喜鹊登梅图案的,妈也喜欢。爸说:“看着不乱套。”妈说:“头年春,打完春,就是春天了。”爸喜欢用白纸糊墙。妈说:“白色时间长了烟一熏会变黄,不禁埋汰。”爸说:“一年才有一回年,得像个样,平时是平时,年就是年,白色显着屋里亮堂、心里敞亮。”
    妈喜欢把年画的四周用红色、绿色、粉色的色纸溜上边。把色纸裁成一厘米半的一条条,在画的四周弄成个横平竖直的“井”字套上,有的画面淡的,就弄上个双“井”字套上。如果是《文姬归汉》、《三国演义》之类的堂画,中间还会用色纸镶在连体处,画上面的正中间再做一朵大红花或一朵大粉花镶上。
    花是用高粱杆紧上面带穗的那节,妈用来穿盖帘的细酱杆,也用过长脖颈酒瓶的脖颈,把有卷烟纸那么大的长方形的纸,一圈一圈的重复绕上,两边用手往一块挤兑,再抽下来,那纸便是一道道的皱褶,再把它们稍微打开,做乱花可以摊开小些,就让纸弯曲,像卷帘花似的。如果做大花,就扯平些,两头用手捏成丁,就成半个老鸹瓢状啦,倒过来,就是一个小船形状,用洋烟盒里的白色或黄色锡箔纸,剪成一个小不丁点儿的三角块,粘到一端,捏成丁,一个花叶就做好了。花朵的大小,由纸的长宽决定,一朵大花需要三四层,十来片花叶,花心是用黄色纸,往返折成几折,剪成一条条的、打开曲曲弯弯的,叶是用绿色纸剪成三个大的,叶的边缘都是三角的豁口,托着花。
    爸那时是小村队长,很忙,没有时间,就告诉我们怎样糊墙、糊棚,那纸才不容易坏、不打皱,才糊得平平整整。我们把饭桌放在炕上,有刷浆子的,有站在八仙桌子上糊的,有拎着笤帚划拉平的。妈也忙,告诉我们怎样做花、怎样做灯笼。我们几个最用心的是糊灯笼。找来许多高粱杆,扒下皮,一节一节的断开备好,用竹扫帚的稍,削成许多一寸来长、两头尖尖的竹签,把高粱杆连接成四框,底部中间再加一横档,中间用小节的、一头是疙瘩的竹签穿透,用来固定蜡烛。喜欢红色的就用小红纸糊成红色,大红纸不行,透光不好,喜欢粉色的就糊成粉色,喜欢绿色的就糊成绿色,喜欢黄色的就糊成黄色。上面四角还要沾朵小花,底下还得粘上一圈穗子,要比花心的长许多才好看。再按照妈说的,剪个小鸟、小鸡、小鸭、苞米、高粱、谷子的模样,用笔勾勒一下,贴在灯笼四面。整整一铺大炕,让我们弄得花花绿绿的。有时嫌这样麻烦,便干脆拿一张色纸,直接叠灯笼。先扯长来回上下折,折成两厘米宽,然后再横折,越窄越好,再使劲儿一次次压,显示出棱来,打开,把两头的边粘在一起,再按折叠印合起来,成一个圆盘,底下剪一个和灯笼一边圆的大纸壳子粘上,上边也是,但得剪出个大洞,留着来回坐蜡烛。这种灯笼放哪里都方便,灯笼的底下系上红毛绳或绿毛绳子之类做穗是一方面,另外也可以上下拉灯笼用。
    蜡烛是一种手指粗、一小拃长的小彩烛,名叫“磕头了”,有好几种颜色,红的、粉的、绿的、杏黄浅黄、深粉水粉、深红浅红的,看似透明,又不是真透明。小彩烛光滑细腻,看着就干净,浑身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一到过年,妈就会买几包,放在镜子前,光是看着,心情就会舒服的不得了,根本不舍得点着,拿在手里,就是一种美的享受,感觉那应该是有灵性的东西,它们的心都是纯白棉花线的。
    年三十儿晚上,爸去队部、青年点,老也不回来,我们一听见有放爆竹的就毛丫子了,生怕财神接晚了,都让别人接去了,便戴手闷子的戴手闷子、翻帽子的翻帽子、找围脖的找围脖。妈便让我们把蜡烛坐好、引着,用白色的苘麻杆挑着小纸灯去寻爸。那时的夜似乎比现在黑的多,我们有些害怕,便边走边没话找话的说着,壮着胆子,哥姐在前,小弟小妹连跑带癫的跟在后面,“等会儿,等会儿。”积雪被踩的吱咯吱咯的响,小弟小妹高一脚低一脚、折跟打把式、趔趔趄趄地撵着,非得跟着哥姐。小纸灯笼像几朵花,开在村子里,开在夜的冰天雪地里。
    我们全穿着新衣。那一年时兴小趟绒,衣服是妈背高粱杆、编炕席卖的钱买的。我们几个孩子的颜色都不一样,都是妈按我们喜欢的颜色选的,衣服的颜色和手里挑着的小纸灯笼一样。大的挑着灯笼,在爸的左右,和爸并排往家走,只听到歘歘的脚步声,小的“豪豪”着小屁股,猫着小腰,探着头,脚后跟不着地,哧溜哧溜的抢在前面小跑,也不喊害怕了。村里晃悠着红色的光、粉色的光、绿色的光、黄色的光,红色满含着喜庆,绿色孕育着希望,粉色向往着浪漫,黄色承载着丰收,想着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年就是彩色调的。
    爸进屋,妈已把一火盆玉米棒火弄得红腾腾的,有的可以看见苞米粒掉下时的一个个形状。爸端到大门口,把二踢脚立在墙头上,隔不远一个,把两挂鞭挂在两边木头大门桩上,妈嘱咐我们把小灯笼挂到两边的杏树和桃树稍上,说就不往屋拿了。爸让我们拿长长的苘麻杆插在火盆里,同时点二踢脚,然后点鞭。小灯笼的五彩光亮和屋灯放射的光,映衬着小小的院落,门上的大红对联、大红福字、窗框上的横批、窗上的窗花、挂钱、猪圈、狗窝,那一刻,小院便陷在红红火火的日子里了。
    这夜,按风俗,家家是不灭灯的,整个村庄也陷在红红火火的日子里了。
    接完神,我们还会假装去尿尿,踏拉着鞋,穿着光腚子棉袄、光腚子棉裤、光着头,一次一次出门去探望,望那树上的小灯笼,看那小“磕头了”是否真的磕头了,谁的先灭了,谁的没灭,哪个是哥的、弟的、哪个是姐的、妹的。
    想着灯笼,做着梦,梦到坐在树中间的绳子上打着悠悠……早上迷迷糊糊的猛坐起来,撅着屁股,赶紧趴到窗台前,想往外望,可玻璃上结了厚厚的霜,霜花的模式多数呈现门口大柳树的特征。便用右手去焐,一会儿,五个手指肚和掌心挨着的地方就化成模模糊糊的。冻手了,还是化不透,便用舌尖去添,玻璃上便会出个洞,只能用一只眼看,左眼累了换右眼、右眼累了换左眼。弟妹过来互相挤压着,都学木匠吊线。
    看那灯笼挂在树梢,微风一吹,悠悠荡荡的,看哥姐的挂得高,我和弟妹不示弱,趁他们帮妈干活儿,便偷偷搬凳子或爬上墙头、爬上树,把自己的灯笼挂到不能再高为止,爸妈看到偷偷的笑。
    有时,贪心的我们毎人会做三四个灯笼,一个色一个,变着花样做,按爸妈的做,一一挂上树稍,远看看,近瞧瞧,北方白雪皑皑里,那是怎样的美?
    如今爸已不在,没有了他所描绘的日子。妈还在,孩子似的叨叨着过去过年如何如何,还数落着,说现在的日子多好多好,可你爸是个没福的人,说没就没了。往日糊灯笼的孩子们像小燕子,一个个飞离了那个草泥木头结构的老屋的屋檐,东一个、西一个的,有了自己的院落,他们当中有条件的,也都在大门口栽了两棵果树,等着过年时有小灯笼挂上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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