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五七年,还要回家看望你们,断断不必寻我,徒劳心力无益。若家下男女有不守本分者,小则责处,大则禀官逐出存案,慎勿姑息养奸,坏我家政。
此瞩!
不华主人笔。
王范等听了也哭起来。王经承见有与他无干字样,心上也有些感激,滴了两三点泪来,说道:“京城地方最难找人,况你主人又面生,你们便哭死也无益。我到明早,自有个道理。”说罢,摇着头,冷笑道:“我今年五十六岁,才见了这样狠心人。大奇!大奇!”入里去了。次日,天一明,王经承拿出一万京钱,雇了十几个熟人,每人各给纸条一张,上写于冰年貌、衣服,分派出京门外四面找寻。又着国宾等各园馆、居楼、大街、小巷,天天寻问。那里有个影儿,国宾等无奈,别了王经承,回上成安。到了门前,一个个雨泪流涕。众家人见光景诧异,急问主人下落,国宾拍手顿足,哭了又说。早有报知卜氏,吓得惊魂千里,摔倒在地,慌得众男妇搀扶不迭,元相公也跑来哀叫,一家上下,和反了的一般。倒是元相公再三跪恳。到第四日,将国宾等四人叫人去细问。他四人将于冰起身时书字,与前托潘公子并王经承书字,都交在卜氏面前,卜氏又哭起来。自此不隔三五天,要把国宾叫入来骂一顿。闹了半月有余,方才休息。起初还想著于冰回心转意;过了三年后。始绝了念头,一心教养儿子,过度日月。着他父总其大概,内外田产、生意,通交在陆芳、柳国宾二人身上,也算遵夫命,付托得儿
再说于冰将王经承安顿在查家楼。他素常闻听人说:彰义门外有一西山,又名百花山,离京不过六七十里。急忙雇了一辆车儿,送他出了西便门,换了几个钱,打发了车夫;又雇了两个脚驴几,替换的骑。他惟恐王经承回家,证出马脚,万一被他们赶了来,岂不又将一番机关妄用?因此直奔门头沟,打发了脚户,住了一宿,到次早入山。秀才们行路极难,况以富户子弟走山路,越发难了。费七八天功夫,始过了丰公、大汉、青山三个岭头,由斋堂、净水沿路问人,寻百花真境。天天住的是茅茨之屋,吃的是莜菽之面,访道心切,倒也不以为苦,只是越走山路越大;每天路上或遇二三个人,还有一人不遇的时候。那日行走到日牌时分,看见一山高出万山之上,与他山不同。但见:
突兀半天,识其面,而莫测其背;苍莽万里,见其尾,而不见其头。大峰俯视小峰。峰峰现奇峻之形;前岭高接后岭,岭岭作迂回之势。壑间古桧,风摇仿佛蛇行;崖畔疏松,云覆依稀龙聚。高高下下,环顾惟鸟道数条;呀呀喳喳,翘首仰青天一线。雷声山中瀑布。雨喷石上泉流。翠羽斑毛,盈眸多珍禽异兽;娇红稚绿,遍地皆瑞草瑶葩。岩岫分明,应须仙佛寄迹;烟霞莫辨,理宜虎豹潜踪。
于冰看了山势,转了两个山弯,猛抬头见一山下,坐着十数个砍柴人。于冰上前举手道:“请问众位,此处叫什么地名?”一山汉用手指说道:“你看此处山高出别山数倍,正是百花山了。”于冰道:“上边可有庙字没有?”山汉道:“过此山再上一大岭,岭上止小庙一处,庙上住着一八十岁老道人。每月,我们这相近山庄摊些柴米,约同五六十人。拿了兵刃,方敢去一送,本日定行下山。”于冰道:“要这许多人去为何?”又一山汉道:“此处山高,到绝顶,一上一下可及八九十余里,内中狼蛇虎豹、妖魔鬼怪,大白日里往往伤人,人少如何去得!”于冰道:“那道人他怎么不害怕?”山汉道:“他除了每月收柴之后,经年家不开庙门,四围都是极高的墙,虎豹入不去就罢了,总怕也说不得。”于冰道:“那老道可有道术么?”山汉道:“他不过天生的寿数长,多吃几年饭,有什么道术!”于冰道:“若去他庙中,从那边是正路?”山汉指西南一条山路:“从此山坡,便是盘道。”于冰举手道:“多承指引了!”撇转身便走。山汉道:“断断使不得!此去要上三十八盘,道路窄小,树木繁多,且要过鬼见愁、阎王鼻梁、断魂桥许多危险处,便到他庙中有何好处?我们去还要彼此扶掖牵引,你是个斯文,如何走得?遇着异样东西,那时后悔就迟了!”于冰道:“我是个求仙访道的,有什么后悔处!”说罢,又走。又听得一个山汉道:“我们看这个人生得眉清目秀,只怕有些疯症。”行了数步,又听得三五个人乱叫道:“相公快回来!不是胡闹的!”于冰那里听他。上了山坡,便绕道看见树木参差,荆棘满地,步步牵衣挂袖,甚是难行。绕了十几个盘道,喘吁吁的气也上不来。从树林内四下一觑,见正南上山势颇宽平些,树木荆棘亦多。苦挨到那边,四围一看,通是重峦峭壁,鸟道深沟。坐在一块大石上,养息气力,约有半顿饭时,觉得气又壮了些。刚站起来,猛见对面山西岔内,陡起一阵腥风;风过处,刮得那些败时残枝摇落不已。顷间,山岔内走出一只绝大的黄虎来。于冰不由得“呵呀”了一声!只见那虎看见了于冰,便将浑身的毛都直竖起来,较前粗大了许多,口内露出钢牙,眼中黄光直射向于冰,大步走来。于冰心内恐惧,到此也没法了。只见那虎相离有四五步远,直竖起来,将前二爪在地下一按,跳有五六尺高,向于冰扑来。亏得于冰原是有胆人,不至乱了心曲,见那虎来,瞅空儿向傍一闪,那虎也将身便从干冰身边擦了过去,其爪止差寸许。于冰急回身时,那虎也将身子掉转过来,相离不过四尺远。于冰倒退了两步,那虎两只眼睛直视于冰,大吼了一声,火匝匝又向于冰扑来。于冰又一闪,那虎复从身边过去,落于空地;干冰趁他尚未转身,如飞的便向东跑。一回头,见那虎也如飞的赶来,料想跑不脱,旋即站住,等那虎过来好再躲避。那虎见于冰站住,他便也迎面蹲下,披扶着胸前白毛,两只眼直视于冰,口中馋诞乱滴,舌尖吐于舌外,那一条尾巴与一条锦绳相似,来回摆动。于冰偷眼看视,见右边即是深沟,于百忙中想出智巧,两眼看着那虎,侧了身,斜行了三步余,已到沟边;那虎随即也将身子扭转看着。于冰少停片刻,只见那虎又站起来,将浑身毛一抖,跳有七尺来高,向于冰扑来。于冰见那虎奋力高跳起来,也不躲避,急向虎腹下一钻,那虎用力过猛,前足登空,头朝下触人沟中,闪下去了。于冰趁空儿又往西跑,一边跑一边回看。约跑有百十余步,见那虎不曾追赶,急急的向树林多处一钻,方敢站住。站了多会,又回来看。自己笑说道:“果然那些山汉们不说虚。”从树林中出来,见西面是高岭,忙上山头,不但不见百花山,连来的道也不见了,那里还顾访老道人。再一望,见西北有一条白线,高高下下,象条道路,于是直望那条道路走去。正是:
学仙原非容易,惜命不可修行;
试看于冰遇虎,要算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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