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手吐尔逊_经典散文_.

                                                              鼓手吐尔逊

   能攥出油的鼓锤是从爹手里接过的。   
  如血的残阳挂在胡杨枝头的树梢上,金黄的光线穿过透风的墙射在一张如树皮般的脸上,爹伸出耙子般的手指指炕头的木箱子,含着泪的吐尔逊掀开箱子拿出一本经书,送到爹的眼前,爹摇了摇头。
   吐尔逊又转身拿出了一个包裹,送到爹的眼前,爹又摇摇头。吐尔逊看看箱子里除了衣服没什么了,就翻开衣服,看到衣服下面放着一对系着红丝线的鼓锤,他拿出来送到了爹的眼前,爹无神的眼睛顿时放出了异彩,想跃身而起,可怎么也起不来。爹接过鼓锤攥在手里,放在了心脏的位置,良久,他把鼓锤交给了吐尔逊,示意他敲鼓,吐尔逊从爹的床下搬出了一个大木箱,掸去上面的灰尘,掀开了木箱,从里面搬出了鼓。爹就在吐尔逊“咚咚咚”鼓声里慢慢合上了眼睛。
    托依汗是老唢呐手阿不都的女儿,吐尔逊与阿不都默契合作去了一家又一家,阿不都的唢呐声遮不住吐尔逊有力的鼓音,欢快的鼓点响彻了每个村子的角落,也走进了托依汗的心,每次演出,托依汗揣着鼓点般的心去偷看吐尔逊,脸红得与村头的红苹果一样。托依汗的歌声比阿不都的唢呐还嘹亮,清脆的歌喉唱进了村里每个青年的心,赛马会上调皮的飞吻,没有羞红托依汗的脸,两束严厉的目光如剑般刺破飞来的热情。托依汗的心与鼓点一起跳跃着,奔跑着,如两骑骏马在草原并驱。
   我认识吐尔逊是在三年前,歇工的日子,我去了村里玩,恰好赶上了村里一对新人结婚,欢快的唢呐与“咚咚”的器乐吸引了我,面对异族的器乐,我好奇了,围在器乐班面前,去观看西部的鼓是什么样的,我在北京陶然亭公园欣赏过非洲鼓的演奏,回来热恋过一段日子,由于地方的迁移,逐渐淡忘了。来到新疆,忽然听到这鼓声,感觉与非洲鼓差不多,唯一的不同,非洲鼓是手拍,新疆的鼓用鼓锤,鼓的高音能穿过各种器乐,鼓的低音能震颤心房。也许我的性格喜欢粗犷与豪迈,也许是一个汉人对异族的好奇。
  我的好奇引起吐尔逊的热情,他闲了就用不太流利的汉话给我讲解鼓,他的鼓维语是纳格拉,由三组鼓组成高音与低音的变换,我试敲后的笑声笑歪了热情的吐尔逊,他竖起大拇指;“老朋友,好样的。”从此,我便到了歇工就寻找吐尔逊听他的鼓声,逐渐,我们成了朋友。
  吐尔逊的家已不是他给我讲解的透光墙,而是翻修的红砖墙,一张土炕连接着火墙,方方的烟筒插在屋顶,炕上两个露着小鸡鸡的孩子在顽皮地翻跟斗。托依汗坐在炕头边缝衣服,边用维语训斥孩子安静,看见我的到来,她潜下了炕,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这异族的人,我也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不太像维族人的女人,吐尔逊与她用维语说了几句话,她转身去了厨房。等她消失在厨房里了,我便问吐尔逊她怎么像汉人啊,吐尔逊笑了起来,说她是二转子,她的母亲是回族人,爹是维族人,并说吹唢呐的那位老者就是她爹。
   不一会儿,托依汗端来了香浓的奶茶,我是喝惯多优美的人,对于咸咸的奶茶,还是有点不太接受,喝过咧嘴的样子引起他们夫妻的笑。我砸砸嘴虚伪地夸好喝,亚克西。光屁股的孩子不再顽皮,坐在炕头看着我喝奶茶,我后悔没给他们带礼物,我不知道他们有这么小的孩子,看吐尔逊的年龄,我以为孩子都大了呢,最后他才告诉我,他结婚晚,与托依汗结婚几年没孩子,看好了病,一下生了俩个,乐坏了他们一家人。
    吐尔逊除了打鼓外,还常去工地干些零活,靠打鼓能挣些零用钱,他说,打鼓能挣多少无所谓,他喜欢打鼓,自从爹手里接过鼓锤,他就与鼓结下了缘,鼓给他带了俊俏的媳妇,鼓给村民们带来了快乐,他在鼓里能找到自我,每次都忘情的沉醉在鼓声里。爹留下的鼓羊皮破了,他花了很多钱又添置了新鼓。他说能传到自己的儿子手里更好,不知道下一代还是否喜欢这玩意。
  后来,我离开了那个工地,到了城市里,再也听不到吐尔汗的鼓声,我只要歇工便到广场去寻找有没有人打鼓,可是,听到了只是各种各样的广场舞曲,我便不再去广场寻找,上电脑搜索吐尔逊的鼓点,可是怎么也寻不到。
   我决定去那个村子看看,拜访一下久违的老朋友吐尔逊,临行前,我准备了录音的东西,这次去,我一定把那“咚咚”地鼓声录下来,我还买了很多孩子的礼物,不能再受那次去吐尔逊家的尴尬,我还想听吐尔逊给我讲他年轻时的爱情故事与他对鼓的缘分,我更想知道他年轻时夜里做什么,当我揣着各种好奇准备充足到了他家时,我惊呆了,他的家里在做丧事,我便寻找村里的汉人问怎么回事,一个汉人看到我急切的样子,才告诉我,吐尔逊去集市上被一伙人炸死了,我顿时明白了一切。
   吐尔逊躺在了寺里,鼓与鼓锤在家里。忽然,我的耳边响起了那“咚咚”的鼓声,如惊雷乍起,如战马嘶鸣。
   那是吐尔逊的呐喊与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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