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干河是中国北方的一条河流。它源于山西一路东进,横贯晋冀北部,裹泥沙,开峡谷,沃流域,全长三百余公里。进入塞北后,有洋河汇入,两河止于一个很形象叫夹河的小村,下游就叫永定河了。
这个叫夹河的小村,背靠老君山,揽着桑干河,拽着永定河,名称的改变让桑干河有些不愿弃舍,它似乎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完。这不,深春河滩的垂柳一片烟绿,漫山遍野的葡萄藤正在上架,山坡上桃花灼灼,山脚下河水潺潺,顺着河岸西行不远,走进一个叫温泉屯的小村,近代著名女作家丁玲的名著《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讲述的就是这里发生的故事。
温泉屯紧紧依偎着桑干河,现在已经是温泉屯镇政府所在地。去的时候正逢集日,赶集的人群把个贯通集镇的109国道挤得满满当当。经打听,丁玲当年下乡搞土改是在温泉屯的老村,与熙攘的集镇接壤,向北拐进一条小街便是。左顾右盼,靠近村子北边一座古香古色的玲珑建筑出现在眼前,坐北朝南的院落显得十分静谧,门庭紧闭,院内鸟儿的叽喳声清晰可闻,这就是丁玲纪念馆。看来,平常是不开放的,得提前预约才行。东侧紧邻的小院也是铁将军把门,透过大门的铁栅栏看去,有着灰墙筒瓦回廊红柱的小院同样是寂静非常。
一座铜褐色的丁玲塑像静静的矗立在院中央。塑像双层基座,脚踏隆起的黄土地,基座上刻写着丁玲两个大字,下方是1904—1986 字样。她,打绑腿戴棉帽,穿棉衣扎腰带,齐耳短发身披大衣,面带微笑目视前方,左手书卷右手插兜,活脱脱一位解放区女干部的形象。塑像背后的红色廊柱上有一块白底黑字的匾额,上书‘丛喧文学社’,看来,这座新扩建的纪念馆又被赋予了新的含义。
纪念馆的前边是一处小广场,引人瞩目的是这里的两棵树,一棵是几百年的大榆树,一棵是几十年的小槐树,她伸出两条羞怯柔枝紧紧地依偎缠绕在老榆树身上。南边的一块石碑上刻着‘槐抱榆’,北边的一块石碑上刻着‘爱情树’。大榆树长得冠盖森苒,小槐树扭曲的缠意绵绵,两棵树被铁栅栏围挡着,大榆树粗大的的枝杈用铁管支撑着,满树的榆钱吐蕊,小槐树透着碧青,看上去生机勃勃,不知何人系的上百条红布条随风飘荡,平添几分神秘。
站在大树下静思,丁玲是近代历史上伟大的女性。她出身豪门命运多舛,求学长沙追求进步,后来到上海,深受陈独秀、瞿秋白、李达等中共开拓者的影响,是早期加入中共的党员。参加左联后,得到鲁迅先生的赏识,她在文学上的造诣同样得到沈从文等文豪的肯定。她笔耕不辍著作颇丰,特别是到达延安后,以女性的思维看问题,写出了不少针对时弊的文章,被毛泽东赞为‘昨天文小姐,今日女将军’。解放后,她先后担任文学部门的领导,可能是先天秉性敢说敢写,招致受到不公正待遇,直到文革后期平反恢复名誉。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描写了这里土改发生的故事,也描写了爱情人性,虽说人们有褒有贬,或许槐抱榆见证了这里发生的一切。这部小说以它的时代性文学性得到了当年最高的斯大林文学奖,丁玲,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了她自己的位置,桑干河畔的这个小村也随之出名。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都知道,温泉屯还出了一位名人,他就是知识青年的榜样---程有志,与邢燕子、侯隽等一大批知青,是当时的代表人物。程有志高中毕业下乡务农,一干就是二十年。他先后担任大队革委会主任、党支部书记,带领村民搞科学种田,大幅度提高玉米高粱及果树产量,被誉为‘桑干河畔土专家’。如今斯人已去,只有这个小村还默默的伴随着桑干河。
桑干河静静地流淌,润泽乡野养育乡民,它同时也是包容的,演绎这里的故事,吸纳不同的信仰。从温泉屯出来西行不远,大老远就能看到高高的天主教堂,教堂所在地是一个叫双树的村庄。托了桑干河的福,小村周围非常潮湿,一条路况不好的柏油水泥参半的小路直通村里。径直来到教堂,第一印象是,凡此规模的教堂真是少有。四十年前路过曾看见过,觉得斑驳沧桑,谁知现今一座崭新的教堂巍然矗立。只见塔尖高耸,十字架插天,金色的耶稣像,透视的围挡,雪白的廊柱,朱红的瓦片,拱形的券门,异国风情一览无余。
教堂建于清乾隆年间,隶属北京教会管辖。历风雨沧桑经历任教主,也曾有过房危教止的过渡,可惜在2009年维修时毁于大火,新教堂是在2012年竣工投入使用的。信仰是无国度的,据说教会建起了针织厂还有眼科医院造福乡里,现在村中四分之一的人信奉天主教,给这个桑干河畔的小村添加了一抹亮丽的色彩。
桑干河是古老的,河床的剖面可以证明。一层卵石、一层细沙、一层黄土,这些层距有薄有厚,就像考古探方显示的地层一样,印证着不同的历史节点。最惊异的还是那一层层细密的淤泥层,薄如纸地形同书卷般,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拍岸和沉淀的蓄积才形成如此的模样。水大的时候它可以暴走携石,恣意的扩展自己的领地;水小的时候它可以缓缓流淌,蜷缩在盆地里小家碧玉样;无论怎样,大地已经在自己的身躯上刻下它行走嬗变的轨迹。
自古以来人们择水而居。正因为有了桑干河,才有了丰盛的草场众多的动物,才有了适合人类居住的环境,桑干河流经的怀涿盆地就是炎黄子孙最初的发祥地。《史记》详实的记载了这里曾经发生过炎帝、黄帝间的阪泉之战;炎黄、黄帝、蚩尤三祖间的涿鹿大战。屈指算来,这已经是泱泱华夏五千年文明的开篇了。华夏文明缓缓地从怀涿盆地出发,云冈石窟、悬空寺与此毗邻。惊喜的是,同年代一个玲珑的北魏石窟就深隐在桑干河畔。一边是佛道儒三教同存的鸡鸣山,一边是静静流淌的桑干河,中间是贯穿大西北的京包铁路,石窟就闹中取静安卧在此。石窟不大,凹下地表,佛像缺损,慈祥犹存。
更有甚者,在桑干河上游的泥河湾,出土了距今二百万年前人类生活的遗址,这样说来,在桑干河下游的周口店发现距今七十万年前北京猿人,两万年前山顶洞人活动的遗迹已经是小字辈儿了。
一条桑干河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洗礼,又沉淀了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只有那些砂石、土层、变迁的河床默默地见证着岁月的流逝,或许太行燕山的隆起见证着桑干河的流淌,历史证明桑干河养育了华夏的先祖。
徘徊在桑干河畔,虔诚地看着这些静止的印痕,中华文明的起源与这条河息息相关,不由地心中升起一种难以名状得景仰。想到人的一生,在时间的长河里只是短暂的一瞬。我们可能经历过地震、泥石流、水土流失等自然灾害,见证了山川河流的变化,原来的地形地貌已经储存在记忆中。可是到了下一代,他们看到的情形就是这样,如同我们看到桑干河现在的模样一样。沧海桑田是人们想象出的词汇,或许水滴石穿、铁杵磨成针是人们可以看到的现实。
举目望去河道很宽,人们习惯于用河南河北来说明地域的划分,这一划,就是十头八里的距离。两岸直立的土崖曾经是河道的边际,宽阔的河滩曾经是河流的领地,一排排由近及远的河柳曾经是河流的岸堤。它广阔过,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里还遍地是蒲草芦荡,鸟飞蛙鸣,人们在这里打鱼捞虾种植水稻。它狂躁过,下游称‘小黄河’或‘无定河’似乎是最好的注解。解放初期黄水浊浪曾侵袭京城,就连下游的天津卫有也过街道行船的历史。历史上乾隆皇帝曾下令修河治水,改称‘无定河’为‘永定河’,但心里上的安慰没能阻止水患的发生。值得自豪的是,建国后这里修建了新中国历史上第一座水库,至此,高峡出平湖,蓄水发电,调节洪流,一汪清澈映京西,从此杜绝了水患。
时过境迁,丁玲所著《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所描绘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旱田,河滩地种植着玉米、葵花,分布着苗圃,还有景观的薰衣草与格桑花,河面上飞架着座座宏伟的铁路和公路桥。依偎在桑干河两岸的广袤土地与法国的波尔多同处北纬37°线,是世界公认最适宜葡萄生长的地方,如今这里是是中国著名的葡萄之乡,所酿制的葡萄酒更是不乏世界和国家级知名品牌。
桑干河静静地蜷缩在河道的最低处,它蓄于水库,流经永定河大峡谷,汇入京城水系,融进海河,最终的归属是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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