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长征路的队伍在翻越尧龙山的时候,古帆和谷琳,还在尧龙山对面半山腰上的丛林中穿越。
“哎哟,我的大小姐,再说一遍,采风团的大部队都快看不到人影了。”古帆抬起头,看着对面尧龙山上晃动着的,几个影影绰绰、头戴米黄色帽子的人影说道。
“一个钟头走不出两里地,都要怪这些该死的坑坑洼洼、油光水滑的石头。走快不行,慢也不行……”谷琳闻声本能抬起头,涨红着脸,嘟着嘴说。
古帆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直埋怨谷琳不该来,这重走长征路可不是搞起耍的,要走好几十里山路啊!但是,当他看着谷琳咬着咬牙,弯着腰,艰难地向前跨出一步步坚定的步伐时候,他心里又觉得她就像是刚被风雨蹂躏过的鲜花,她实在是太累了。他怜悯地走到她身边,擦去她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扶起她,拖着她疲惫不堪的身躯,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体验红军精神,掉队已是一种体验哈。就当我们是在长征路掉队的红军吧!”古帆大口地喘着粗气,笑着打趣说。
“就是嘛,当年红军在长征路上,还不是有掉队的嘛!”谷琳笑了,汗水早就湿透了她的头发,她用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说,“亲爱的,你就把我当成在长征路上掉队的伤兵吧。”
“你还是说点吉利话好不好?好的不想,尽想些……”
“啊――妈呀!蛇……”古帆话音还没有落,谷琳就一头扑在了他的怀里。
古帆定睛一看,在前面一个溶洞口,两条一大一小的菜花蛇盘在里面。那小的垂着脑袋,大的头往上拗,通红通红的蛇信子正对着他们一吐一吐的……
“蛇……蛇……”谷琳吓得双腿筛糠般抖个不停,一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
“我说亲爱的,说话还是要图吉利哈!你晓得,我是最怕这玩意的,你看……你看……”古帆也被这突然出现的意外吓得说话的语气都变成了颤音,他紧紧的抱住她说,“你能不能别哆嗦了,再抖……站到起就不要动哈,一动就惨了,千万千万不要动……”
就在他们被吓得整个人都发软,双腿直打哆嗦的时候,一个头戴米黄色遮阳帽的人,突然从大树旁的灌木丛中蹿出,把古帆和谷琳挡在了身后。他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就朝盘在溶洞口的两条蛇扔了过去……
两条蛇也许是受到了惊吓,“嗦——”地一下就从洞口的一旁溜走了,很快就消失在了杂草草丛里。
“刚才我的出现,把你们吓坏了吧?”头戴米黄色遮阳帽的人端着照相机对他俩说。
“没有。”谷琳心有余悸,说话的声音还有几分颤抖,“你和我们一样,都戴着米黄色的帽子。”
“真的,我们要感谢你才对。刚才可把我们吓惨了!”古帆说。
“感谢就没有必要了,我们都是采风团的。”他朝他俩笑了笑。
“你胆子真大,佩服!”古帆说。
“你就不怕遭蛇咬?”谷琳疑惑地问道。
“不怕!”他扬了扬手中的相机。
“你手上的相机能把蛇吓住?”谷琳甜甜地笑着说。
“这家伙敢胡作非为,我就打开闪光灯一闪把它们拍下来,将来上法庭好作为呈堂证供……来,认识一下,我叫薛然,是作协和美协的,同时也是摄协的‘摄鬼’。”
“不得了,三栖人!”古帆朝薛然竖起了大拇指。
薛然看了看他们,笑了笑,“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是一对吧……”
古帆和谷琳面面相觑,不好意思地笑着点了点头。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薛然,南江新闻传媒中心――南江报社记者,笔名雪燃。”古帆说。
“我们都是重走长征路的战友。”薛然乐哈哈地说。
“从教师到记者编辑,再到作家的一个传奇人物。”谷琳敬佩地说。
“传奇人物还谈不上,只能说是一个奋斗过程,一种磨砺的经历。”薛然会心地笑了。
“薛老师,你为啥笔名叫雪燃?”古帆好奇地问道。
“是要采访我吗?”
“不敢,只是问问,好奇。雪为啥可以燃烧?”古帆想了想说,“雪地燃烧,那可是需要相当的能量和勇气的啊!”
“我有这种勇气,但没有这种能量。”薛然说他之所以要用雪燃来作为笔名,表达的就是追求快乐的一种心路历程。把别人用于打扑克玩麻将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和写作,聚集能量,厚积薄发……
“哇,好精辟啊!”谷琳赞美地说道:“我是作协的,叫谷琳。他是音协的,写歌的,叫古帆。”
“谷琳?古帆?”薛然脸上出现了一阵欣喜的表情,“谷琳,人民医院的外科大夫,写《村官》故事的作者,作家协会的新会员;古帆,音协的,写《走进新南江》的词曲作者。哇,了不起!你们两个都是我们南江的名人啊!”
“我一个搞装修的木匠,一个打工仔,没啥好夸奖的。”古帆说。
“就是因为你是个木匠,是个打工仔这才了不起啊!”薛然热情地握着古帆的手说:“这下好了,我们都可以成立文联了。”
“我们三个人作协、美协、音协、摄协都快全了。”谷琳天真地像个小孩拍着手说。
“薛老师,大部队都没影了,我们还是快走吧。”古帆指着对面的尧龙山说。
“放心吧。”薛然心里明白,他们今天的目的地是箭头垭,现在离天黑还有至少两个小时。只要翻过尧龙山,再走半个小时的山路就到了,在天黑前赶到是没有没问题的。
“还是快走吧。老是脱离团队落在后面幺鸭子,怪不好意思的。”古帆说。
“不会在后面幺鸭子的。”薛然乐呵呵笑了,“落在我们后面的,还有摄协的山溪人老邹!”
“好啊,薛然,你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了哈!”
二
随着一阵吼声响起,灌木丛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过后,资深摄影家山溪人老邹,拿着长焦距照相机,从草丛里窜了出来。
“各位慢点走!”老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擦着头上的汗水说,那边好像有人在哭,他有点胆小,就没有敢走过去看。
“老‘摄鬼’,发现新大陆了?有啥好怕的?今天是清明节,在扫墓的时候,人心中总会有丝淡淡的、莫名的哀愁是挥之不去的。有人哭坟,这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嘛,大惊小怪的!”薛然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不晓得,那个哭声好怪异,不男不女的。时而长,时而短,一哈高亢,一哈嘶哑,悲悲戚戚的,再加上风一吹,树林里阴风惨惨的,就像是有鬼在叫……把我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老邹说。
“鬼,有鬼……”谷琳吓得脸色都惨白了。
老邹绘声绘色的讲述,把谷琳吓得一个劲地把头埋在古帆的怀里。
“不怕,有我!”古帆抱着谷琳的头说。
其实老邹的描述,早就把古帆也吓得双腿打颤了。但他必定是个男人,在这关键的时候,他还是体现出了男子汉应有的临危不惧的魅力。
“不要怕,有我们在,这光天化日的,哪来啥鬼?”薛然笑着安慰谷琳说,“再说,这世上的鬼都是人编出来的,根本就不存在。”
“就是,没有鬼,不怕,我们不怕。”古帆轻轻地抚摸着谷琳的头发说道。
“在哪里?老邹,带我们看看去!”薛然顿时来了兴趣,他正在写一部悬疑小说,正好借此机会体验一下。
灌木丛里,老邹战战兢兢地在前面带路。他在经过茂密的杂草和树枝的时候,就用手把灌木分开用脚踩下,为后面的人开路。
“你们看,就在那块岩石后面,声音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老邹指着前面不远处一块凸出的大岩石说,“刚才一束光刚好照在树干和苔藓覆盖的岩石上,凹凹凸凸的岩石既柔和又有渗透力。透射出欢乐、愉悦的那种情绪。我本来想到那边拍两张片片的,可我刚要起身,就从岩石的那边传来了一阵比哭声还要凄凉的声音。”
老邹说话的时候声音颤抖得很厉害。
“我就不信这个邪。安逸,刺激!”薛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人,他兴奋地说道。
谷琳紧张得一颗心近乎要停止跳动了,她死死地抓住古帆的手,任由虚汗在脸上肆虐。
古帆搂着谷琳的腰,将她揽向自己的怀里,紧跟在薛然的身后慢慢地朝前走。
一阵风吹过来,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响声,但在沙沙的风声中,裹着一个异常的、带着哭声的哀怨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大家猛然一惊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感到一股透心的凉意,冷飕飕地往脑门上蹿,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谷琳吓得把头紧紧贴在古帆的背上,恨不得能伸进他的身体里。
郁郁葱葱的林子里,有很多枝丫把天空捂得严严实实,阳光照不进来,散发着潮湿地气的安谧的林子里,更增加了几分阴森和恐怖。
“这声音不是哭声,好像是二胡的声音。对,是二胡。”古帆侧耳倾听后,肯定地说道。
“嗯,是拉二胡的声音。走,过去看看。”老邹也听出来了。
“在这深山老林子里,哪个会在此地拉二胡呢?这里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老林啊!”薛然一脸的茫然。
大家都确定是拉二胡的声音后,沉重而压抑的气氛顿时松动了下来。
老邹在前面带路,大约走过了几十米后,就发现杂草慢慢的变得稀疏了。这时,二胡声也渐渐变得大了起来。
“可能是你们音协的人。”谷琳听出了是二胡的声音后,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不会吧?搞音乐的人是有找僻静的地方练声的习惯,但也不至于找这么个远离城市,荒无人烟地方开练。”古帆边说边拉着谷琳往前走,脸上挂上了好奇和兴奋的表情。
远处,凄切幽婉的二胡之声飘来,在空荡荡的山谷里幽幽地回荡着。嘹亮时像初生婴孩的哭声,哀怨时像是临终的安魂曲似的伤怀,更像是凄清苦涩的流水在人的心里流淌着……这感觉实在太美妙了。有点真,也有点假,有点实,又好像有点幻……
三
尧龙山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两边悬崖深不见底,探头一望令人心悸。但就在这陡峭的荒无人烟的峡谷中,大自然鬼斧神工地雕刻出了-块宁静的谷地。
在谷地里,正对着远处尧龙山山娅的一个山岗上有-座孤坟,矮矮的坟头上,杂乱地长着几株蒿草,在山风中摇摆不定。
孤坟前有张用断石垒起的供桌,桌上摆着一个香炉,香炉内插着几根点着的香。
在香烟缭绕的供桌旁,-个耄耋老人坐在草地上,微闭着双眼,凝视着正前方的尧龙山,很投入地在拉二胡。
薛然他们一行人,顺着一条羊肠小路,穿过林间空地和灌木丛便来到了坟墓前。他们随意地蹲在了拉二胡的老人身边。
拉二胡的老人身子微微地动了动,显然他已经感觉到了有人来了,但他不说话,仍然忘我地在拉他的二胡。他似乎已经把所有的愁绪都融进了曲子里,凄楚呜咽的二胡声,深深地寄托着老人对长眠在墓中亡灵的哀思……仿佛他已经把忧伤侵入了骨髓之中,化成了一股沉甸甸的悲凉。
老人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也许是老人把痛苦飘上天空变成了一片云彩,化作雨滴飘落了下来,飞落在空旷而又静谧的山野里,滴在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潇潇的雨使人的心情显得更加的沉重了,仿佛化作了一股清清冷冷的庄严和肃穆。
老邹和薛然拿起相机赶紧抓拍了起来……
老人见有人拍照,终于停止了拉二胡,泪眼朦胧地凝视着眼前的这几个不速之客。
“老人家,你拉的是啥曲子啊?这么悲伤。”谷琳看着眼前须发斑白,身材魁梧的老人肃然起敬。
“年深久了,不晓得了。好像叫啥《怜悯曲》……”老人红光满面,慈眉善目,“这是我小时候逃荒要饭的饭碗,是跟着一个老叫花子学的。”
“真是一首好曲呵!有阿炳《二泉映月》的韵味,也有我们南江民间吹打乐的浓厚的文化气息。老人家演奏技术娴熟,长于细腻的表现,又极善揭示作品的内涵,因而音色优美,韵味隽永。”古帆被眼前老人的演奏深深的感动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在鲜明的节奏感中,让人感悟到曲中有画,真是别有一番韵味啊!”
“我不懂音乐,但我听得出来,老人家演奏的这首二胡作品,就像一首带着沧桑的感伤和起伏不定的心事,恍然如一首时光流转,诗意飞扬的苦情诗。”薛然赞美道。
“艺术是相通的,摄影也是艺术形式之一,音乐和摄影最终表现的都是人的一种意境。”老邹道。
“老人家,我可以向您请教一个问题吗?”谷琳问。
“刚才太伤感了,这哈缓过来了。”老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说吧,姑娘。”
“老人家,这是谁的坟墓啊?你为啥要在墓前演奏?”谷琳两手托起耳后的发际,忽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疑惑的问道。
“是红军司务长的。”老人眼角挂着眼泪,轻轻地抚摸着二胡的琴弦说,“每年清明,我都要回来在他的墓前拉上一曲。”
“就是牺牲在茅坝坪的那位红军的司务长?”薛然问。
老人点点头。
“可当地政府,多年以前,就将司务长的遗体迁移到石壕镇红军烈士墓了啊?”老邹惊讶地说。
“老人家,你是不是说这个地方,就是当年安葬红军司务长的墓地。”记者出身的薛然敏感地问道。
“对头。”老人黯然落泪,“这里就是当年安葬红军司务长的坟地呵!”
在和老人进一步的交谈中,老人告诉他们,他今年84了,那年红军司务长牺牲的时候,他才只有8岁……
四
1935年1月10日,红军一军团攻占了贵州桐梓县城,其先头部队相继向新站、松坎、南江方向推进。1935年1月21日,红一军团8000多人在周恩来、董必武及军团参谋长左权、政治部主任朱瑞等率领下,从松坎出发,经箭头垭和黑镜塘,于1月21日下午到达石壕镇。
石壕镇里的敌伪人员和地主豪绅,早已闻风丧胆,逃得精光,只有一些劳苦群众留了下来。红军到达时,有的站在路边欢迎,有的端茶递水,主动和红军攀谈。当天,一部分红军留在石壕街上宿营,一部份由当地农民杨少荣带路继续前进,驻扎在石壕的李汉坝(现白果村)一带。红军一到,马上开展宣传工作。
当天下午,红军还把一个地主的谷子和肥猪杀来分给穷人。
红军到石壕镇的那天晚上,天快擦黑的时候,红军司务长带着战士大牛和小孟敲开了赵大爷家的门。赵大爷推开门,司务长微笑着对他说,晚上要在他们家的屋檐下借宿一夜。赵大爷一看是红军来了,坚持要请司务长他们到屋里住。
屋里,赵大爷正在煎草药,司务长问是谁生病了?赵大爷说是他孙子患了重感冒打摆子,卧床不起有好几天了。司务长忙来到赵大爷孙子的床前,只见小孩已经昏迷,身子还不停地抽搐着。他用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烧得厉害,司务长二话没说,当即就叫大牛和小孟,把赵大爷的孙子背到了驻扎在石壕镇里的红军医疗队抢救。一个红军女医生检查完病情后,拿出一盒针药打开,一看只剩下了一支,顿时就犹豫了。这时,司务长忙给他递了个眼色,着急地对她说先救孩子要紧。女医生点了点头,就把这支针药给孩子打了,随后又给孩子服了几颗西药。很快,赵大爷的孙子就停止了抽搐,高烧已慢慢地退了下去……后来,赵大爷才晓得,红军给他孙子打的这支针药,是他们当时剩下的最后一支,是只有团级以上干部才能用的盘尼西林。盘尼西林是对抗各种病菌感染的“灵丹妙药”。是红军救了他孙子的命啊!
半夜,赵大爷的孙子烧退了,苏醒过来后想喝稀饭。正在这时,司务长笑哈哈地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稀饭对赵大爷说,我就知道孩子醒来以后一定会闹着要吃东西的,我就叫炊事班做饭的时候捎带着熬了一碗粥……
赵大爷感动得马上就跪在地上给司务长磕头,说司务长是他们家的大恩人,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司务长忙把赵大爷从地上扶起来,连声说使不得使不得,我们红军是干人的队伍,救孩子是他们应该做的事……快让孩子趁热把这碗粥喝了吧!
也许是穷人家的孩子命硬吧,第二天一大早赵大爷的孙子病就好得差不多了。由于部队马上要开拨,司务长就带着大牛和小孟提着一袋子米和一块猪肉,把赵大爷和他的孙子送回了家……
1月22日凌晨,红军部队经黎园坝向贵州温水、良村、东隍等地进军赤水。
红军离开石壕踏上新的征程,按照惯例,司务长带着大牛和小孟挨着部队宿营的顺序检查军纪和归还从群众处借用的东西。当他们挨家挨户检查完军纪,刚拐过村东口正准备去追赶大部队的时候,迎面就遭遇了“砰、砰、砰――”一阵枪声。枪声中,村口已经被盐防军死死的围住了。
“不好,有埋伏。大家快隐蔽!”司务长带着大牛和小孟,马上抢占到村口的一个制高点隐蔽了起来。
前方村口的一块开阔地上,盐防军人影憧憧。司务长明白了,肯定是先前被红军主力击溃的盐防军姜金全残部,得知大部队离去的消息后又窜了回来。他们的身后是大山脚的绝壁,已经没有退路。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了……他叫大牛和小孟把手榴弹绑成两捆,他开枪把敌人引开以后,他们俩就朝追他的敌人把手榴弹一起投出去,然后朝左面的那片树林子里突围。
“不,司务长,要死咱们就死在一起。”大牛明白了司务长意思,急了。
“小孟是个新兵,还是个孩子,你一定要把他活着带出去追赶上大部队。”司务长语气很严厉地对大牛说。
“那你可就危险了,司务长,这……”
“这是命令!”
“兄弟们,红军只有三个人,不要怕,冲啊!”盐防军的头目姜金全仗着人多势众,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顿时盐防军的枪声大作。冲啊!杀啊的喊声响成了一片。
眼看敌人很快就要冲到眼前了,就在这关键的时刻,只见司务长“嗖——”地一下就一跃而起,跳起身朝敌人一边开枪射击,一边朝右侧的一快大石头翻滚着了过去。霎时,敌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司务长的身上,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开火,在他们的身后,大牛和小孟就把两捆手榴弹投了出去。只听得两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趴在地上朝司务长开枪的敌人就被炸死炸伤了一大片。
在弥漫的硝烟中,大牛和小孟朝司务长跳起身翻滚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含着泪,一咬牙,趁敌人还在晕头转向的时候,就像猛虎下山一般突围出了包围圈,朝丛林深处飞一般的跑去了……
被大牛和小孟甩出的手榴弹炸红了眼的敌人,发疯似的朝司务长扑来。姜金全气势汹汹的咆哮着,“冲上去给我抓活的,抓到活的奖大洋100块!”顿时,敌人的子弹就像雨点般的在他的身旁落下。
司务长隐蔽在大石头下,见大牛和小孟已经成功突围出去了,终于松了一口气。此刻,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顾忌,抱着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和敌人血战到底的想法,趴在大石头上和敌人打起了点射。
在司务长点射的枪声中,一个又一个冲锋的敌人倒下了。在后面冲锋的敌人被吓坏了,只好趴在地上胡乱朝大石头方向射击。
已经杀红了眼的姜金全见他的兵死伤惨重,气急败坏地抓起一颗手榴弹就朝司务长扔了过来。但他们是地方的盐防军,是由一群乌合之众拼凑在一起的,根本没有受过正规军的训练,在慌乱中,甩出来的手榴弹由于距离太近又扔得早了点,落在司务长身旁没有爆炸。司务长连忙捡起地上冒着青烟的手榴弹,朝趴在地上射击的盐防军扔了过去。手榴弹在敌人的头顶上爆炸了。
就在手榴弹爆炸的那一瞬间,趴在地上胡乱射击的盐防军,一阵乱枪打过来击中了的司务长的大腿,他一个踉跄就倒在了地上……
一股血迹顺着他的腿流到了地上,司务长忍着剧痛,趴在大石头上顽强地和敌人进行着战斗。最后,弹尽力竭,不幸落入了凶残的匪徒手中。
连连溃败的盐防军好不容易抓到一名红军,一窝蜂地将司务长按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之后,从他身上搜出了饭盒、筷子、十四块银元和一些苏区的纸币。姜金全欣喜若狂,以为抓到了红军的大官。
五
盐防军把司务长押到赵大爷家的院坝里,姜金全亲自审问。
司务长根本没把这些匪徒放在眼里,他怒视敌人,任凭施暴。
“妈的,这个共匪打死打伤了我们好多的弟兄,老子今天要他血债血还。”姜金全对部下说,“先把‘搬地均’这道菜端上来,好好招待招待他!”
这“搬地均”是盐防军惯用的一种酷刑。他们将司务长绑在一块杀猪用的条石上,在这块两米多长的条石上,两侧各有一个酒杯大小的孔,匪徒们用绳子将司务长的头发从石孔穿过,反绑在条石上,再将他的脚也捆住,双臂扭到身体之下……
“快说出行军路线!”
“不知道!”
“好,我看你嘴有多硬!”姜金全说,“给老子再加一把劲!”
匪徒们一涌而上,七手八脚地加大了“搬地均”的力度。
司务长被酷刑折磨得全身上下的肌肉不停颤抖。
“说不说?再不说,老子今天就办死你!”姜金全咆哮道。
“不知道,就是……就是知道……知道老子也不说……”司务长疼得连嘴都快合不上了。
“不说?好,老子就让你不说。我倒要看看你的嘴有多硬!”备受折磨的司务长的毅力远远超出了匪徒们的料想,这可惹恼了姜金全,“兄弟们,把所有菜全部给红军长官端上来!”
于是,一个个酷刑开始轮番用上了。匪徒们将石灰水灌进司务长的嘴里,不奏效;用扁担撬开司务长两只小腿踩扛子;皮鞭抽……
“只要你说出红军的组织情况,行军路线和作战部署,我马上就放了你,你要钱要官,我都满足你。”姜金全见硬的不行,就改变方式开始攻心了。
“呸!”司务长朝姜金全吐了口血沫,“要命有一条,想从我这里得到红军的情报,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还敢嘴硬!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姜金全用衣袖擦着脸上的血沫,“上夹棍,给老子狠狠地夹!朝死里头整!”
敌人把司务长的十根手指放在一排夹棍中间。两个刽子手站在他身体的两侧,绳子一拉,夹棍收紧,顿时,指间一阵钻心的疼撕扯着他的心脏,疼得他满头大汗淋漓……
“你们这帮狗娘养的,不得好死!”司务长疼得使劲挣扎着身子,企图挣脱刽子手的束缚,一边破口大骂。
看司务长宁死不肯招认,气急败坏的姜金全操起烧得通红的铁烙,狠狠地烙在司务长的胸脯上,腾起一股青烟,伴随着浓烈的焦臭味,只听司务长一声惨叫过后,他的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泯灭人性的姜金全仍然不罢休,又命人端来一盆冰水,向昏迷中的司务长兜头泼去……等他从昏迷中醒后,匪徒们又继续对他开始了新一轮的行刑。
尽管匪徒们对司务长采用了种种酷刑,但他凭着坚强的革命意志和对党的无限忠诚,始终坚贞不屈。司务长被敌人的皮鞭抽打得皮开肉绽,破旧的灰布军装也成了一条条碎布,滴滴鲜血顺着下垂的布条滴落在地面上,染红了身下的一大片泥土……
晚上,匪徒们把司务长悬吊在坝子边的一棵大树上,冰冷刺骨的寒风像尖刀一般反复撕扯着司务长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饥饿和疼痛让他再次晕了过去。
赵大爷趁匪徒们都在里边喝酒时候,偷偷端了一碗热汤,快步来到树下,轻轻地摇了摇司务长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身体。
“司务长,快醒醒。喝点热汤,暖暖身子。”赵大爷轻声地呼唤着。他叫了好一会儿,才把司务长从昏迷中叫醒。
司务长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望了望赵大爷手中的汤,本能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此刻,他是多想喝上一口啊!但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喝,他不能连累这位善良的赵大爷。想到这儿,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赵大爷看着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的红军司务长老泪纵横,“老天有眼,盐防军不得好死,姜金全挨千刀、遭万刮……”他嘴里轻声地不停地诅咒着施暴的匪徒不得好死,含着老泪把汤端了回去。
第二天,敌人将司务长押往茅坝坪。姜金全还不甘心,双眼闪露凶光,瞪着司务长说:“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来,我就放了你。”
司务长抬了抬眼皮,轻蔑地反问:“说什么?说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国工农红军万岁?”
穷凶极恶的敌人知道不可能从司务长的口中得到红军的任何情报,他们用匕首割掉了司务长的舌头,剜去了司务长的双眼,然后,又对着已经血肉模糊的司务长的胸脯连开了几枪,残忍地将司务长杀害在了高高的苗儿山麓。
敌人一走,赵大爷就带着几位村民含着泪,将司务长的尸体悄悄地掩埋了。
六
“赵大爷是我爷爷,被红军司务长救了命的哪个孩子就是我啊!”老人凝视着坟墓说道,“当年就是我爷爷和几个村民安葬了司务长的遗体……司务长就义后,为了不使他受暴尸荒野之苦入土为安,当天,我爷爷就私下联络了几个村民,找了一块门板,在子夜时分为他收尸。那天晚上天黑得像个锅底,伸手不见五指,几个人刚抬起司务长的尸体,天上‘哗――’地一下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那雨下得那才叫个大哟!寒冬腊月天下暴雨,这真是百年未见啊!好多老人都说,红军司务长死得怨,那是老天爷在为他落泪啊!”
老人脸上布满了哀伤,沉浸在对往事痛苦的追忆中不能自拔,更加渲染出了司务长坟地前哀伤的氛围。
老人沉吟一会儿后继续说道:“我爷爷他们抬着司务长的尸体,在经过一个农家院坝的时候,黑暗中,一条长得像小牛犊一样大的狼狗,威风凛凛坐在院坝中央注视着,竟然叫都没有叫一声便主动让开了一条路,并悄悄地跟在后面为司务长送行,走了好长好长一段路,直到天已有些蒙蒙亮的时候才回去了。”
“不可思议,这真是不可思议!这是一种无声的爱,这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啊!”薛然连声感叹道。
“有时候,人连畜牲都不如!”古帆动情地说道。
“震撼,绝对震撼!”谷琳抬起双眼,睫毛微微颤抖着,泪珠一下子就滚落了下来,“好感人的情节啊!”
红军司务长在敌人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坚强的意志力,充满血与火、灵与肉、人间大爱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谷琳的心。
“尽管世道多艰险,但人间自有真情在。连畜牲都有知觉、有感情,这就是感天动地的爱啊!”薛然热血沸腾地说。
“这都是我亲眼看到的。那天晚上,是我提着马灯在前面为爷爷他们照的亮。”老人边说边点燃一炷香插在香炉里,“司务长下葬的时候,连一口薄棺材都没有割一副,只裹着一张密席子,覆盖着一些树枝就收敛了,司务长他……他就草草地作古了,唉――”
“司务长死得好惨啊!”老邹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情不自禁地就流了下来,“在最危险的时刻,把死的威胁留给自己,把生的希望留给他人,这场面,真的是感人至深啊!”
老人看着香炉里不断升腾的缭绕的青烟,又一次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安葬了司务长的遗体不久,姜金全就带着盐防军抄了我们的家,说我们私通‘共匪’。我父亲常年在外当长工,一天刚回到家,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姜金全就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把我父亲抓了壮丁,从此一去就没有回来。后来,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为了免遭横祸,爷爷就带着我外出逃荒。那年月兵荒马乱的,不久,爷爷就病了。记得在爷爷昏迷后醒来回光返照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流着泪说,司务长是红军,红军是好人,红军是我们干人的救星。我们家三代单传,是红军的司务长救了你的命,才使我们赵家的香火没有断啊!盐防军都是坏人,他们都是不会得好死的,迟早都要遭天打雷劈,下十八层地狱……司务长死得怨,死得好造孽哟!他是哪里的人,连姓啥名谁都没有留下就成了孤魂野鬼,好可怜罗!他死了也回不到家啊!二回天下太平了,叫你一定要回去给司务长烧烧香,烧点纸钱,保佑他在地狱里少受点苦,将来好托生个富贵人家……说完这些话没多久,爷爷就咽了气。”
“爷爷死了,当时你还是一个小孩子,那你以后是怎样生活的呢?”古帆噙着眼泪问道。
“爷爷死了没有钱买棺材下葬,是一个老叫花子带着一群小乞丐到处乞讨,买了几块木板,为爷爷做了一口薄棺材才下了葬。后来,我就跟着老叫花子乞讨要饭。老叫花子的家以前是个殷实的富裕户,后来遭到土匪抢劫便家道中落。他读过书,又拉得一手好二胡,在要饭的路上,他教我认字,又手把手的教我拉二胡。慢慢的,我就跟着他学会了拉二胡……直到解放,我才回到了家乡。”
老人在讲述自己过去的经历时一边不停地抹着眼泪,一边手指轻轻地叩响着二胡的琴弦。琴弦发出深沉喑哑的声音,为在悲伤的气氛更增加了几分悲壮的成分。他犹如一位旷世老人,在向人们讲述着一段旷世奇怨,仿佛他把悲伤、泪水交汇成了一段感天动地的对民族大义的忠诚,对祖国、对人民的忠诚。
“那年,修石壕镇红军烈士墓的时候,上级派人来这里挖了两天,只找到了司务长的一根大骨和几颗红军军服的扣子,还有一截匪徒们捆绑司务长的棕绳……”
谷琳聆听着老人悲壮的讲述深受感动。红军长征路上司务长悲壮的经历让她触景生情,此刻,她早也是泪流满面了。
“司务长他还没有走啊!他的魂还在这里。每年清明的时候,我都要回来……”
“你现在已经不住在村里了?”老邹抹了把眼泪,轻声问道。
“不了,年纪大了,两个孙子把我接到城里去了。但清明的时候,他们就送我回来住上两天,我都要在司务长的坟前祭拜,给他烧炷香,烧点纸,保佑他在黄泉路上好走些。”
“那您在司务长的坟前祭拜,拉二胡是……”谷琳用纸巾擦着眼泪问。
“哭坟!”
“哭坟?”谷琳睁着一双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司务长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没有后人,没有人给他哭坟。于是,我就拉这首二胡曲来代替他的后人给他哭坟……”
老人哭坟,是天为之而哀,地为之而泣,是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悲壮之举。
薛然、老邹、古帆、谷琳在赵大国老人悲壮的讲述中,他们的心都被深深地往下拽着,像难以描述的波澜震撼了他们的整个身心,眼泪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夺眶而出。红军司务长悲壮惨烈的就义,带给了他们对亲历长征的红军战士形象,那段风云际会的历史有了更加深刻的感悟。此刻,他们感触颇多,就犹如一册厚重悲壮的书页,页页紧连,脉脉相传……他们在老人悲痛的目光中,仿佛看到了他在对时光的回忆中那些真实、生动、悲壮的往事都一幕一幕地出现在了他们的生命里……
雨停了,雨后的群山笼罩着沧桑,显得更加的静谧了。
“你们是重走长征路的吧?”老人从对往事的回忆中回到现实。
众人不约而同地朝老人一齐点头。他们告诉老人,他们是南江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文艺采风团的队员。我们这次不仅仅是重走长征路,更是希望能在长征路上弘扬长征精神,缅怀革命先烈的丰功伟绩,体验红军长征途中的艰难险阻。我们要通过重走长征路,体会到红军精神的伟大。在追寻红军足迹,体验红军长征历程的过程中,收集、挖掘红军故事,创作出高水平的、提高人们精气神的红色作品……
“好好好,我今天碰见了一群秀才。你们就把红军司务长故事写出来吧,把故事留给后人,留名千古,歌颂万代,好让他们世世代代都不忘本啊!”老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宏亮,精气神很足。
“老人家,让我们也来给红军司务长上一炷香吧!我们想借你的香一用,可以吗?”红军司务长英勇与悲壮的英雄事迹,是一首可歌可泣生命之歌,深深地感动了薛然的心。
“可以,当然可以。好人呵,你们都是好人啊!”老人脸上泛着红光,手脚麻利的从供桌下拿出一个布口袋,但口袋已经空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顿时写满了沮丧神情。
“薛老师,我们去采点鲜花来祭奠吧!”谷琳提议道。
雨后天晴,漫山遍野盛开的映山红妖娆烂漫得不可一世,摄人魂魄。薛然、老邹、古帆、谷琳他们在无尽的哀思里,每人从山上采了一粟映山红放在供桌上的香炉旁边,祭奠和缅怀红军司务长。然后,他们在供桌前一字排开,怀着崇敬的心情伫立在烈士的坟前默哀。他们用鲜花和真情祭奠着烈士,对着红军司务长的坟墓深深地、虔诚地三鞠躬。
“你们是重走长征路的新红军,我为你们拉一曲《十送红军》给你们送行吧!”老人微笑着说完后便拉起了《十送红军》的乐曲:
一送(里格)红军,
(介支个)下了山,
秋风(里格)细雨,
(介支个)缠绵绵。
山上(里格)野鹿,
声声哀号叫,
树树(里格)梧桐,
叶呀叶落光,
问一声亲人,红军啊,
几时(里格)人马,(介支个)再回山。
…………
在《十送红军》的二胡乐曲声中,薛然、老邹、古帆、谷琳纷纷背起背包,又一次踏上了长征路。
当薛然、老邹、古帆、谷琳他们在翻越尧龙山的时候,《十送红军》的二胡乐曲声仍然在莽莽群山深寂的山野里久久地回荡着,萦绕在他们的耳边,他们的心上。他们在昔日红军长征的征途上,寻找到了红军探寻未知世界,为献身革命理想而披肝沥胆的红军魂……1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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