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兵的悄悄话(第06章)(3)

  “前面那辆车恐怕已经到兵站了!”

  “肯定到了!早知道我坐那辆车走……”

  “照相照相,哼!……”

  “搞不好他们现在正吃罐头肉!”

  “热乎的!”

  “唉呀——我恨死他们了!”

  “吵啥吵啥?!”团支书制止女兵们的乱嚷,胸有成竹地微笑着。突然,他解开大衣,从里面掉出四个焦黄的烤馒头。等一瞬间馒头化为乌有,有人才想起方才吃下去的东西好像很烫。怎么会烫呢?这冰天雪地。

  “车一开就是锅炉嘛。”徐北方用手指将嘴边一粒馒头渣抹进去,意犹未尽地嚼着:“你们想,水箱的水都能烧开。这么简单的事还用伤脑筋?”

  女兵们一齐嘘他:这么简单的事,你那个聪明大脑怎么没想到啊?你这人真无赖,吃掉最大一块馒头,还要卖乖。你差劲透了……

  团支书在一边憨憨地笑,似乎数他吃得最饱。谁也没留神,当大伙呼啸着扑向馒头时,他就这样袖着手笑。他笑得如此踏实,没人会相信他一口也不曾吃。

  一块拇指大的馍,带着清清楚楚的轨迹落进胃里。失业多时的胃顿时被唤起责任感,过分殷勤地工作起来,表示它对付那样小的食物,实在太轻易了。它搅动得人们心慌意乱,甚至比什么也不吃更饿。似乎刚才的饿是抽象的,这一来变具体了。大家苦恼地面面相觑,仿佛在探询有什么法子可以平息胃的闹腾。

  女兵们翻着各自的挎包,有的翻出一两颗糖果,有人抖出十来粒瓜子。男同胞们大度地表示,决不参与她们“过家家”。在大家搜刮家底时,惟有蔡玲死抱着挎包不放。那里面有一只硕大的苹果——那是专门生长在高寒地区的苹果,肉质紧,水分少。当时那个农场端出它来招待时,没人瞧得上这种酷似红薯的东西。蔡玲有远见,藏了一只下来,那一只约有四五两沉。现在她成了财主。一想起它那粮食般的果肉,众人馋得受不住了——它彼时彼地的缺点,到此时此地全成了优点。但无论谁,怎样诱导,蔡玲都毫不动心,把挎包抱得笃定。班长孙煤想,得跟她挑明了说,山里姑娘脑子不拐弯。

  “喂!蔡玲,你挎包里怎么凸那么大个包哇?!”

  “啊?……”她看看班长,又看看挎包,似乎也感到这色凸得奇怪。

  “是什么呀,里面?”

  大家满怀希望地看孙煤逼近目标。

  “啊……”她用手在挎包外面摸,摸得打心眼里舒服。

  “是苹果吧?”女班长大眼紧盯她,叫她无法逃遁。

  “是苹果。”她根本不回避,诚实得令人感动。

  孙煤又盯她一会儿。“噢……”女班长泄了气。仿佛说:原来是个苹果呀。

  大家反倒跟着孙煤窘迫起来。蔡玲坦然地抱着挎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苹果?!谁有?!”徐北方假装从瞌睡中惊醒,用贪婪而激动的嗓音问。

  “我呀。”蔡玲温和地告诉他。

  “咳!这会儿有苹果,还等什么?吃掉算了!”他嗓子眼里简直快伸出手来抢了。

  “我不想吃。”

  “你为什么不想吃?!”

  蔡玲咯咯地乐了,乐他竟提出这样无理的问题。

  “那你拿出来,给想吃的人吃!我就想吃!”

  她又乐了,乐他竞有这样无赖的打算。

  “这样好不好——现在算借,回成都还你十斤苹果!”

  她乐得更邪乎,乐他竟有这样不屈不挠的劲头。

  “你借不借?”

  她闷了一会儿,忽然说:“哪个要你还!”

  “徐某人说到做到——诸位别急,苹果由我来分!”

  大家想,到底这小子有能耐。

  “我不借。”

  “啊?!”他像被敲了一闷棍。

  “我从来不向人家借东西。”她很自负地说。

  人们一想,也是。

  徐北方突然冒出火气,纯粹是恼羞成怒:“你这人也太不像话了!葛朗台!阿巴贡!抠门儿!”

  “咋个嘛,是抠嘛。我又没抠人家的。”蔡玲不恼,慢吞吞说道。她对自己的吝啬抱如此磊落的态度,使徐北方那一系列带揭露性的词,全无意义。

  忽然,很远很远,响起马达声。

  司机班长从引擎盖下伸出头听着:“有车!这下好了!”十分钟之后,一辆军车慢慢开上来。他赶紧准备好一条钢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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