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
她顺着轨道望向车站,看见一个高高的男子站在窄小的月台上。他跳了下来,跑过来迎接她。
他将她一把搂入怀中,紧紧拥抱她,松开,狠狠在她嘴上亲了一下,然后温柔地吻她。“等一会儿,汉克。”她嘟囔道,心里十分高兴。
“嘘,姑娘,”他捧着她的脸说,“我想在哪儿亲你就在哪儿亲你,就算是在县政府大楼的台阶上我也不管。”
这个有权在县政府大楼台阶上吻她的人是亨利· 克林顿,她从小到大的朋友,也是她哥哥的至交。当然,他要一直这么亲下去,就亲成丈夫了。爱你想爱的人,嫁则嫁你的同类——一句她从骨子里认同的格言。亨利· 克林顿和琼· 露易丝是一类人,在她心中,这并不是一句击碎浪漫爱情的残酷格言。
他们手挽手走过铁轨,去取她的手提箱。“阿迪克斯好吗?”她问。
“今天他的手和肩膀在发病。”
“这样的话他就不能开车了,是吗?”
亨利伸出右手,半握着拳说:“他只能握成这样,没法握紧了。他的手犯病时,只好由亚历山德拉姑姑帮他系鞋带和扣纽扣。他连剃须刀都握不住。”
琼· 露易丝摇摇头。她虽然已经过了去怒斥老天不公平的年纪,可还是太年轻,没法安然接受父亲身患重病的事实,总免不了一番挣扎。“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你知道没有,”亨利说,“他一天服用四千五百毫克阿司匹林,只能这样。”
亨利提起她沉重的手提箱,他们一起朝车子走去。她不知道等到她日复一日忍受病痛的时候,她会如何自处。肯定不会像阿迪克斯这样:倘若你问他感觉怎么样,他会如实相告,但他绝不诉苦;他的脾气始终如一,所以要想搞清他的感受,你必须开口问他。
亨利发现他的病情,只可能是出于偶然。有一天,他们在县政府大楼的档案库查找一份土地产权证,阿迪克斯用力抽出一本厚重的抵押契据簿,突然脸色煞白,簿子掉到了地上。“怎么啦?”亨利问。“风湿性关节炎。你能帮我捡一下吗?”阿迪克斯说。亨利问他有多久了,阿迪克斯说六个月。琼· 露易丝知道吗?不知道。那他最好还是告诉她。“要是告诉她,她会上这儿来设法照顾我。对付这病的唯一方法是别让它打败你。”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想开车吗?”亨利说。
“别傻了。”她说。虽然她的驾驶技术还不错,但她讨厌操作任何比别针更复杂的机械:室外用的折叠椅令她深感恼火;她从未学过骑自行车或使用打字机;她用简易的鱼竿钓鱼。她最喜欢的休闲活动是打高尔夫,因为它的基本要素只包括一根杆子、一个小球,还有心境。
看亨利驾驶那辆汽车轻松自如,她不禁妒火中烧。车是为他服务的,她寻思道。“是动力方向盘吗?自动挡?”她问。
“那还有假?”他讲。
“哦,假如每个装置都‘熄火’,你就没法换挡了,那会怎样?到时你就麻烦了,不是吗?”
“但不会每个装置都‘熄火’的。”
“你怎么知道?”
“这就是所谓的信念。过来。”
对通用汽车的信念。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汉克,”过了一会儿,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他们俩之间一个老掉牙的笑话。一道粉色的疤痕,从他右眼下方起,延伸至鼻翼,然后斜着划过他的上嘴唇。他的嘴唇下面有六颗假的前牙,连琼· 露易丝也无法哄他拿出来给她看。他戴着这副假牙从战场返回家乡。一个德国人用枪托对准他的脸猛击下去,没别的意思,只是为了表达自己在战争结束时的不快。琼· 露易丝觉得这是编出来的:现在打仗都有远程枪炮、B—17轰炸机、V型飞弹这些的,所以亨利和德国人不大可能短兵相接。
“好吧,宝贝,是这样,”他说,“我们下到柏林的一个酒窖里。大家都喝多了,打起架来——你喜欢听可信的事,不是吗?那么,你愿意嫁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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