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令哈之夜_经典散文_.

  
  那天早上,我们七点半从敦煌出发,前往德令哈。漫长的旅程中,看到的都是茫茫的戈壁、连绵的群山,山上植被极其稀少。白晃晃的阳光照射下,整片黄色的大地似乎都在呻吟——渴啊!唯有那起伏的山峦在蓝天白云之下勾勒出的柔和、优美的曲线,以及清晰而层次分明的山体的褶皱,自然组合之后,宛若一幅巨大的油画,吸引我频频举起相机。此间我们只在荒漠中的小镇——大柴旦,吃了顿午饭,继而在离德令哈市四十多公里的可鲁克湖停留了一个小时。谙熟西湖、千岛湖的柔美,见惯富春江、钱塘江的浩浩汤汤,仅湖边稀疏长着些芦苇的可鲁克湖,对于来自南方小城的我们来说,真算不上什么风景。或许,德令哈并非一个成熟的旅游城市,抑或它也实在没有多少旅游资源,在这苦寒的高原之地,可鲁克湖无疑算是一颗美丽的明珠了!我们到达市区时已是晚上七点半,夕阳的余晖将城市涂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德令哈,蒙古语为“金色的世界”,海西蒙藏自治州的首府,青海省第三大城市,位于遥远的柴达木盆地东北边。此次行程中,它只是我们短暂逗留的一处歇脚点,我们在这里休整一晚,准备次日再去青海湖。在奔向它之前,我有意地不作任何了解,我想看看这座“雨水中的荒凉的城市”将会给予我怎样的第一印象。我一开始就知道我与这个城市的会晤只能持续一个晚上,我想我可能无法仔细地去观察它,但这也许恰好能给我虽然笼统却最真实的印象。
  二十六年前,一个孤独善感的灵魂曾经在这里留下了几近失声的悲语。对于海子以及他的诗,我都知之甚少,但我怀揣着一位诗人朋友的嘱托,我想在这短暂的一个夜晚,触摸一下这片被贫瘠与荒凉包围的绿洲。
  我们住的海西宾馆,大门斜对着海西州政府。我的房间,推开窗,就可见矗立在小山丘上的民族团结塔。放下行李,我随即就着手机开始诵读海子的《日记》——“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这是那位诗人朋友的心愿,我必须替他完成,也权作我拜访这座城市的一次仪式吧。天色将晚,我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德令哈的黄昏安静而带着些微的慵懒,它并不象其他旅游城市那般充斥着市井的喧嚣。但是,目之所及,城市建设的种种先进着实让我意外与吃惊。在街上吃晚餐时,我问餐馆的老板娘,这里有什么地方值得一去。这位年轻的典型西北女子迟疑良久,告诉我,除了我目前所在的这条步行街一带,要么去巴音河边走走看看。
  晚上去巴音河应该来不及了,况且,我身边带的现金已所剩不多,早一晚在敦煌找不到自助银行,今晚我必须得找地方取。看到路旁停着辆警车,我过去打听。车内坐着一位警察,长着一张黝黑的、瘦削的脸,他从车窗内尽量地探出上半身,手往远处指,告诉我哪有中国银行,哪有工商银行哪有青海商业银行……按着他的指点,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后来一路走去,发现这条路上可谓银行密布,所见几家银行的规模与我们家乡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金融业的发达程度在一定意义上可以作为一个城市发展程度的标杆,不可否认,这座西北的小城还是透出了一种与它所处的地域不相符的气质——开放、大胆。
  二十多年前,海子来到这里,这座城是荒凉的么?我们走过了张掖、瓜州、敦煌、嘉峪关甚至西宁,而今晚,我站在这座城市的夜色中,我不得不赞叹,它是我们到过的这些西北城市中最整洁、最安静又最现代的地方!一路灯红酒绿,路上却行人稀少,行道树上居然还贴着一张纸:找小姐,电话……西部大开发的脚步不仅点燃了德令哈这座小城发展经济的热情,看来也释放了这里的男人原本压抑的或是隐秘的对女人的欲望,并且将它商业化——公开的、有价的!单就这一点,德令哈这个夜晚足以颠覆它在我想象中的样子!但是,它却让这个城市更加立体更加鲜活。广场上,立着一块大大的广告牌,一匹骏马的下方写着几个大字:柴达木之夜。另一边的小公园,音乐响亮,人们在跳舞……
  我停下脚步,站在路边的树影里,我想静静地感受下它,并梳理下自己的感觉。短信中,我告诉朋友,我已在德令哈。他回说,他没有来过,却好象已经到过这里很多次。这句话,让我有些感动——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执着追寻的目标。但此刻,我已经无法想象,海子笔下的荒凉是什么样,荒凉的也许是海子的内心世界;此刻,扑面而来的这种现代气息足以让我产生错觉——我是在江南,而不是在遥远的西北边陲。德令哈是神秘的,因了著名的雅丹地貌“魔鬼城”的传说;德令哈是悲伤的,因了海子寄托了美好希望与想念的“姐姐”,我却不知道诗人曾在哪里走过、哪里逗留。二十六年,二十六年就让一个城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城市文明的进程覆盖了象我那位朋友一样的诗人想要寻求、想要获得的所有细节,海子的德令哈远去了吗?我要寻找的德令哈是这个样子的吗?我有些茫然。
  我的寻找注定无果,就连海子的纪念馆,我也没有机会去,其实找不找都无所谓,我象一名并不十分虔诚的朝圣者一路奔来,猛然发现我们所要寻找的一切已然成了一口枯井!诗人,不管你深爱过这个城市,还是深爱过“姐姐”,死的已死,活着的还活着,只要诗歌,活着就好!回去,我也想告诉朋友,我们缅怀诗人海子就够了,我们知道他到过那里就够了,并非一定要缅怀一座城,海子的德令哈已经远去!
  睡前,我看见对面的民族塔灯光璀璨,异常华丽。次日清晨,在酒店餐厅吃过早餐,我们背上行囊,准备奔赴下一站,说不上留恋,也说不上遗憾。在酒店门口,我摘下一颗红得非常漂亮的黄刺玫果实,装进我的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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