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年少:新叶如花+现世安稳+小桥流水人家+岭南烟雨_经典散文_.

新叶如花

春天里的落叶,是到了上海后方才见到的。与北方“秋风起渭水,落叶满长安”的那种生死边界泾渭分明的萧飒不同,南方的新老交替之间,并没有隔了一个光秃秃的万物凋零的冬。就拿上海遍地都是的香樟树来说,它大规模的落叶,恰是在春天。艰辛地熬过了凄风冷雨里的寒冬之后,在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时节,在新叶长出之后,在某个雨夜,它们静悄悄地离开,零落成泥。早上起来,看路边卵形的落叶铺了一地,红褐色中,仍然残留着一抹青绿。而枝头的树叶,却并不见少,只是,新叶凝聚的树冠,不再苍翠,那浅浅的绿色中多了一抹稚嫩的鹅黄,一如雏鸟的嘴角。

见惯了那种枯枝残干的肃杀,这种无声无息的新老交替,让人少了一些对新生的期待,没了在北方看到光秃秃的枝干上长出第一个嫩芽的惊喜,那是春回大地的消息;但慢慢的,却开始真心喜欢上这种柔和,爱上这种渐进式新陈代谢的温暖。尤其是在初春的一段时间里,看去年的绿叶和今年的新叶互相偎依,感受那种天伦之乐。深绿的老叶宽厚肥大,满满的慈祥和包容;鹅黄的新叶小巧稚拙,就像是正在撒娇的孩子。长辈看着、搀扶着、庇护着晚辈成长,然后,微笑着老去,空出舞台,留出阳光,让自己零落成泥,为这个代代延续的生命提供最后的力量,就跟人一样。比较起来,那种新叶旧叶无法并存,永不相见的落叶方式,却是残忍了一些。

宝宝的满月,就在一场场春雨中到来了。昨天上午,我就上了三个多小时的班,然后就赶回家去陪宝宝打疫苗。本来下着雨,出门的时候,天却转晴了,叶子一直在夸宝宝有福气。这不稀奇,在她眼里,一切阳光都是宝宝带来的。打这针疫苗之前,关于打针前后的各类注意事项,我给她做了三页的笔记,就这,她仍然觉得我做事儿草率,不够上心。要不要给宝宝先洗澡,如果先洗了会不会影响打针?可如果不洗,打完针是不能洗的,宝宝会不会不舒服?医院里人那么多,要不要给宝宝戴口罩,他又没戴过口罩,会不会难受?疫苗是国产还是进口,减活和灭活优缺点怎样,这更是大问题。总之,现在她就是十万个为什么。

从家到地段医院也就是2公里路,事先跟医院里联系过,约了中午过去,对方说是中午人会少一点。结果,要先建卡,花了点时间,建好卡后,却又刷不了,还要到隔壁窗口去建档案。一来二去,浪费了十几二十分钟,这很是让叶子不满,觉得准备工作不足,让宝宝在大厅里等这么久,被传感指数上升了不知几个点。总算是搞定了,由于是第一次打针,先去给宝宝体检。小家伙很给力,一个月长了8厘米,重了3斤多,乐得叶子合不拢嘴,反过头来,越发觉得我这当爹的办事不够给力了。体检的过程中,宝宝一直是睡着的,直到医生拿听诊器放到他身上,才醒了过来,但也没有哭闹,一直很乖。

最终还是决定打国产的,理由是乙肝疫苗危险性不高,大家多数都打国产的,然后就是抱孩子在那边排队等。疫苗接种的四五个小房间里,哭声一浪高过一浪,各种撕心裂肺和痛不欲生,听得我们是心惊胆战的。门一会儿开一次,走出一个或者抱出一个宝宝来,小家伙通常是眼里含泪,满脸或迷惘、或恐惧、或痛苦、或厌恶,又或者五味杂陈的表情。虽然,我家宝宝处之泰然,满脸淡定,但是叶子终于还是淡定不了了。轮到我们的时候,身为一家之长,这家伙竟然不敢进去,只让我和妈妈进去,她躲在外边。临进去的时候,她告诉我:“你可一定得按住了。”

注射过程其实很顺利,我一边夸着宝宝分散他注意力,那边护士就下手了。针扎进去的时候,宝宝没反应,等到拔出来的时候,他估计是觉得痛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哇地哭了出来。但也就是哭了一两声,我跟妈妈安慰着他,他也就不哭了,这让叶子总算是松了口气,为我挽回不少分数。并没有出血,原来担心的肿块什么的,也没有出现。叶子当时就赶紧给宝宝喝水,在医院里又等了四十分钟后,大约2点钟多,就回家了。整个晚上,叶子过一会儿就去摸摸宝宝额头,担心他发烧。我们提前准备好了热敷的水和毛巾、土豆片,退烧的药等。幸运的是,一切正常,宝宝睡得很香,翘着嘴角在笑,只是,他不会知道,为了他的这笑容,有一个女人,付出了多少。
2014-03-26

现世安稳

清明节,哥哥回去给爸妈上坟了,我说:“记得给我也买一份纸,香烟和水果。”今年,我应该是不会回去了,而去年,还回去过2次。五一回去办婚礼,国庆又回去了一次,只为上坟。上坟是否是很重要的事儿,这个,就跟怎样才算“吃得起茶叶蛋”一样,见仁见智吧。总之,人走了,见不着了,可能,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用另一种方式活着;又或许,他们还在这个世界上,用另一种身份活着。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已经不再是他们了。那两位世界上最疼我,对我最好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归宿,其实不是那个小小的土堆,而是,我的心里。套用一个很高大上的词吧,不朽。只是,不管说得怎么好听,多么感人,他们都已经走了,走的时候,只有五十几岁。

过节的三天,我就出去了一趟,去邮局取一个挂号信。公交过去不方便,很久没开车了,想着开出去练练,结果,我那辆满是灰尘的吉利刚上路,就把一辆崭新的路虎给碰了,蹭它一屁股灰。然后,就是去定损,花了大半个下午。大好春光,浪费在这事儿上,实在是很郁闷的事情,好在,也算是学会了怎么处理这类事故。开车,终归是个熟能生巧的活儿,而我平时总是懒得开。在某些方面,我属于很懒的那种人,不喜欢心里有牵挂,喜欢把各种烦心事儿的风险降到最低,从而获取内心的轻松。因为,我总是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意外。比如,钱刚多带了点儿,就被偷了,而出门在外,还要留意自己的兜,这对我而言,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所以,现在我基本不带钱,于是我可以安心在公交上睡觉,看风景。

记得叶子曾问我,为什么以前不买好点儿的衣服,又不是收入低。我的答案是,有些衣服穿着方便,不管走到哪儿累了,都是想坐就坐的,别人看着不会觉得奇怪;看着什么好玩,就过去玩,不幸沾了很脏的东西就扔掉,也不心疼。当然,出席某些场合的衣服,我还是有的,只是平时不会穿。这也是我平时不开车的原因,因为怕麻烦,要担心擦碰和违规,要担心别人的违规,还要找地儿停车。把专注点放在一个死物上,有这功夫,我宁可公交地铁或打车了。一年出去的次数也有限,算起来打车也花不了多少钱。基本上,我还是比较自私的,更看重自己的舒服,而不是很在意别人从我这里所获得的感受,因为,我基本上也不在意别人的这些事儿。

我是个喜欢安稳的人,但又随时做着流浪的准备。或许,只有那种一切都在身上,了无牵挂,可以说走就走的感觉具备了以后,我才能活得更安稳吧。没有,也就不怕失去。虽然,有了牵挂,也是另一种幸福。毕竟,家的感觉,不是一个人可以提供的。假期三天,我在家里好好过了一把抱孩子的瘾,一次次的,我看着儿子在我的怀里睡去,鼻翼翕动着,睡得如是安详。有时候,他小小的身子,会在我的怀里一拱一拱的,寻找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和姿势。他会在我的怀里伸懒腰、打呵欠,跟我对视,用小手抓我的衬衣,摸我的脸。我知道,这辈子,我们的命运就纠缠在一起了,在这个世上,又多了一个我无法放下的人,只有他舒服了,我才能活得安稳。

宁波的楼倒了,马航的飞机至今没找到,那些人和他们的家人,在睡觉或登机的时候,或许也不会去想是否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有些事情,我们总以为是理所当然的;有些目标,我们总觉得还有时间;有些亏欠,我们总还是想再等等。只是,有些人和事儿,真得是可以说没就没了。有一天,你会发现,再见不再是一句客套话,而是,一个很奢侈的愿望。而那些没了的人,他们也曾经抱着他们的孩子微笑,或者,在另外一些人怀里拱来拱去。在他们的人生计划表里,或许也还有着明天甚至下个月和明年要做的事儿。只是,科技诚然已经很发达,但有些事儿,还是看运气。我自认不是个运气多么好的人,所以,我更加珍惜。

如果,我们能够把人生的每一刻,不再看出理所当然,而是当成意外之喜,或许,看世界的感觉,又会不同。老天让你又多活了一天,所有的意外都落到了别人的头上,想想那些人吧,他们和他们的家人,该有多么羡慕你。你这多出的日子,该怎么过呢?对现在的我来说,在家抱着孩子,晒着太阳,给孩子洗尿布,陪家人一起烧饭洗衣裳,看着楼下花园里的盎然春意,就足矣。很久没有出去参加聚会之类的事儿了,有时候叶子都问:“你老在家待着,也不腻?”这个,还真不腻,煽情点儿说,每天能够看到她们娘俩平平安安的,对我来说,就是这世上最大的惊喜。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期待呢?我愿意为此感恩,为了在一起,为了这份现实安稳。
2014-04-10

小桥流水人家

小桥流水人家,叶子家在的地方,比我老家要漂亮,可惜,没有山。小桥长不足十米,宽不到三米,以一个细微的弓形,跨架在小河两岸,既不柔媚,也不伟岸。它甚至都没有名字,或者说,它有几个很大众化的名字,村里人都称呼它为小桥,石桥,或者桥。看不出它是什么石料建的,也没有什么雕刻纹路,唯一的装饰,大约就数桥两侧脸蛋儿上包裹的那一层青苔了,算是来自小河这位邻居的褒奖和戏谑。我曾想给它取名“青面兽”,但却又觉得对不住它的敦厚,给它取个好名字这重任,就只好交给天天了。有儿子,真好。

小桥在那儿很久了,这点上,岳父岳母是有共识的,但具体多久,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应该也没有那么久的。”岳父很笃定地说,他确信这不是一座能称为“古老”的桥。我看它的样子,也不像。它更像一个敦实的孩子,憨厚稚拙,听了创造者的话,老实本分地趴伏在那里,肩负着并不重大,更称不上不可或缺的使命。或许,他已经在这个小村子里,在这条小河上几十年了,每天,桥上是有数的十几或几十号行人,还有一辆半小时到1小时一班的小公交车,桥下是无量的河水。它就那么看着,对一切应该已经很熟悉了,只不知,是否厌倦。

对于小桥,村里人已是熟视无睹了,多数人已经可以很自然地无视它的存在。虽然,或多或少的,大家也都从小桥的存在中获益,但小桥又是大家或者大家的长辈建造的,所以,谁该感谢谁这事儿,却也就说不清楚。好在,村里也没什么文青,不会纠结这些。没有人在上面吟诗,没有人在那里跳河,也没有人在那里画画和拍照,或许有过吧,只是,村民不记得、没发现而已。因此,小桥也就只需要肩负脚步、风雨和岁月,而不用再额外背负人情和哲学。有一天,我曾想站到小桥上去看一眼夕阳,想看看,在小桥眼里的夕阳,会是什么样子的,只是,终于还是算了,那该是独属于他的风景吧。就算打扰,也不该是我,或许,将来的一天,天天过去陪他玩,更合适,他们都是孩子。

桥下的小河,将村子分为南北两侧。河水青绿,远谈不上干净清澈,但比黄色黑色看着养眼,而且,没有异味儿。小河大约有七米宽,北岸这边是一溜儿的菜园和鸡窝,它们属于北岸村民的院落;南岸则是一片房舍的背影,青砖碧瓦,高低错落。对于小河,就跟对小桥一样,村民们远谈不上珍惜珍视,日常取水来冲洗院子和鸡窝的时候,那冲洗的水,也就直接流进了河里。偶尔,他们也会将一些择剩的菜叶儿扔进小河。大约,也就是这样了,至少,我没有见过他们往里面扔过其他垃圾。小河里也很少见漂浮的塑料袋、泡沫塑料之类的东西,偶尔,倒是会看到有村民撑着小船儿,进去拣起一些垃圾——这是自发的,并没有组织的安排。

岳母家在北岸,也有一块菜园和鸡窝。说是菜园,大约也就是二三十平米的地方,可以种几垄蔬果。现在是大豆收获的时节,一条条挂在枝头,饱满喜人。这大豆并不是老家那边指的黄豆,更像是蚕豆,可以直接煮来吃,加点盐和糖,味道很好。周日清晨,被鸡叫声唤醒的我,洗漱好后,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前,开始剥岳父刚采摘回来的大豆。眼前,是笼在薄雾中的小河;楼上,是睡得正香的叶子和天天;厨房里,是在准备早餐的岳母。岳父则是在为午餐提早准备了,他刚从河里捉了两条鱼,正宰杀了准备烧汤。我想,如果大大和娘知道我现在的生活,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邻居家的一条土狗探头探脑地过来,摇着尾巴,好奇地看着我这个陌生人,却也没有叫。很多年前,我家也养过一条小黄狗,比它个头要小一些,只是,后来,表弟喜欢,讨要了去,被车给撞了。养的时候,好像也就是喂它吃,看它撒欢。后来,到了城里,看到那些人家养的狗,让打滚就打滚,让坐就坐,让咬盘子就咬盘子,才大开眼界,原来,养狗还可以这样。农村里的一些事情,终归不如城里精细。一如那小桥,比起公园里的,比起城隍庙那边的九曲桥,立刻就显土气。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起小桥流水人家的时候,想起的,会是这样一座桥,一条河……
2014-04-29

岭南烟雨

这是第五次来广州吧,大概是,记不太清了。对于这个岭南城市,我颇有好感,这个,自然要归功于当地的各色美食和水果,尤其是那锅粥。自从很多年前,老领导带我来吃过一次之后,就再难忘记。虽然,那个夜晚街头粥铺的味道,再也没能找到,但是,在广州喝粥的时候,心底总还是会飘过一阵淡淡的幸福。那就像是当下对过往的一句轻声问候,往事对如今的一声浅浅招呼,一勺勺的,与曾经的青春年少,相逢于异乡陌路——我很喜欢这一段,背着老婆孩子吃独食的男人,总是显得比较浪漫。

时间改变了许多,想说一句“物是人非”,都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好在,总有一些东西,始终如一,比如,闷热的天气。很久没来了,出发时,竟然忘了带一件短袖儿。羊城的街头,薄纱赤膊白大腿的丛林里,我拖着行李箱艰难跋涉,身上是一件湿漉漉的衬衣。从酒店到办公室之间短短几十米的距离,竟然走出了某种廉颇老矣、被时代给抛弃了的唏嘘。人上了年纪,有一些热情,再也承受不起。遥想当年,穿一身西装在写字楼间穿梭的小伙儿,好像也没有热得蔫了下去。无论如何,也算是在南国流过汗的人了。

没有数过,但约略计算,也已在几十个城市留下过汗水和足迹。但也仅此而已,除了老家那个小山村,还有现在居住的小区,其实也没有几个地方,我称得上熟悉。没办法,我有很浓重的过客心理,走马观花浮光掠影地看几眼,觥筹交错真真假假地说几句,自然不能也无法融进去。到了一个地方,仔细观察、细心体会人文风貌、风土人情,这事儿,我好像就没有做过。当然,读书时候写游记例外,那时候爬山,碰上块好看的石头,我都掏出小本子做笔记,然后掰着手指头计算,离800字的作文还差几行。那时候,老师经常举的例子,都是古今中外的大作家,名字不记得了,只记得是说,他们兜里都有个本子。

对不住老师和笔记本了,我没能成为作家,身边也没有作家。我身边的那帮人,兜里从来不放本子,随掏随有的是烟和手机。司空见惯的,是相逢之后热情地问你:“兄弟,来一根?”或许,在很久以前,人们会递上小本子,问:“兄台,来一句?”值得安慰的是,我偶尔,也还能来一句,一句让自己和网上某几个人,都觉得我还算有点文化的话。喜出望外的是,虽然没有刻意留心去观察体会,但有几个城市,有一些地方和东西,却也就那么无意中被记住,谈不上多深的印象,但的确没有忘记。这些,等将来给宝宝讲故事的时候,有用;做一个脱稿讲故事的老爸,是我的理想。

等宝宝大点儿后,带上他和叶子,一家人来这边吃吃早茶,吃吃顺德菜,喝喝粥,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我想,宝宝也会喜欢上这里的吧。吃独食诚然也不错,但这只适合一个人的怀旧;就当下和现实来说,团圆显然更加幸福,所谓独乐乐不如合家乐。晚上同事们聚餐完毕已是九点多,赶紧跑到最近的超市,赶在关门前去买上老婆饼和鸡仔饼等几样小点心,给叶子和妈妈她们带回去。顺便买上两盒五叶神,趁叶子不注意,回头偷塞给戒烟从未成功的老丈人解解馋,也算是我们家里男二号和男三号选手的互相鼓励了。男一号自然是小天天,我们这个家的绝对主角。

同事周五下午的飞机,厌恶到半夜才到,我们今天运气不错,准点出发和到达。下飞机的时候,不由为又一次平安而心怀感激。明天又可以跟宝宝在一起,他该又长大了不少吧;而再过一阵子,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我很想他,明天,他可以在我的怀里,摸着我的脸,听我给他讲千里之外的岭南烟雨。将来,有一天,某个荔枝,某个龙眼,某份肠粉,或许也会唤醒他基因深处的记忆,那种似曾相识的甜蜜。只是,我还是希望,他能喝到他自己认为味道最好的那种粥,去往他最喜欢的地方,跟他最喜欢的人在一起,过他最喜欢的日子,就跟他老爹一样。

2014-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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