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生草木_经典散文_.

旅生草木
石广田
       人们在地里种庄稼,不会专意移一棵树,更不会栽一片草。树争阳光,草争水肥,庄稼就枯黄得跟生了病的人一样,可怜巴巴的。
       草木不这样想。
       一个跟着妈妈去割麦子的孩子,吃完黄杏把杏核随手一扔,就去捉瓢虫玩。等第二年初夏,他再跟着妈妈去同一块地割麦子,却在麦垄间看到一棵半尺来高、绿莹莹的小杏树。他兴奋地叫喊:“杏树!杏树!我要把它移到家里去。”
       “旅的,没啥用,就是结了杏子也小得很,核大肉少。”妈妈说这话的时候,不看孩子,也不看树,低头忙着割麦子。孩子挖起杏树往家里跑,好像跑慢了树就栽不活。可他的忘性大,不知道麦地里为啥会长出一棵杏树。
       几个孩子钻到玉米地里薅草,薅着薅着忽然看到一秧西瓜,瘦弱的藤蔓上,零零落落地开着几朵小黄花。“旅瓜,留着吧,说不定能结个西瓜呢。”大家都没多大盼头儿,可还是把旅瓜秧留了下来。等好多天后聚在一起再去看旅瓜,它们长熟了也才跟甜瓜差不多大。
       旅生草木可不会全都被庄稼遮着。
       红薯地里有时会冒出一棵向日葵,等它长过了红薯叶子,就像被揪着一样往上长。它越长越高,越长越粗,能高到两三米,叶子像蒲扇,茎秆像擀面杖,花盘像脸盆,比专意种的长得都好。红薯地里还会冒出芝麻,花生地里也会冒出指甲草、扫帚苗,长得低的庄稼,压根儿遮不住长得高的旅生草木。
       旅生草木是野地里的谜语,就算看见它,也不好猜透它的心思。
       秋天,一只喜鹊在田埂里藏了一粒楝枣。可冬天下了一场大雪,喜鹊却找不到楝枣。等再到了秋天收玉米,小楝树都跟玉米差不多高了。真叫人惊喜,爱惜楝树的人掰完玉米,就把它移到了地头上。小楝树受了惊吓癔症好多天,直到来年暮春一场透雨浇过,才缓过神来,渐渐地枝繁叶茂。只需十年,小楝树就能长成一棵大楝树,跟村里的楝树一模一样。
       在村里人看来,“旅生”就是“野生”,有点儿“有人生没人养”的意味儿。可草木不关心这些,它们借着人的脚、鸟的翅膀或者是风,跑来跑去寻找扎根的地方。它们落到哪里,就在哪里发芽生长。“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旅生草木就这样从古时候一直跑到现在——在田野里跑,在庭院里跑,也在人们的传说里跑。
       生长在乡村里的孩子,谁没见过旅树、旅草呢,谁还没沾染些旅树、旅草的脾气呢——长大后离开村子,散落在城市的角角落落,更像一棵棵旅生草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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