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神农架旅游一周,回来大家都说我又瘦了一圈儿。唉,我也没辙。双层大巴的座位离地三米,我不能够保持镇定,说好听了是花容失色,难听点儿就是原形毕露。那里的食物又香又美,它们在我的胃里旅游,并且原路返回,我也无计可施。然而这并不影响我的兴致,上车呕吐,下车游玩,两不耽误,我只是不适应汽车而已,况且因此得到全车人的谅解和照顾,第一排的座位始终会留给我,这让我看到车友就想鞠躬。我很感动。
除了这些,令我惊讶给我打击的还有发现自己居然恐高,胆子小到弱智的地步。我从前可是上电线杆作业的人物!出门旅行,在我也不是第一次了,去年去了湘西,今年又到湖北,姐妹们说趁着跑得动,先到远处转,老了再到附近游,北京周边,任何时候都可以去的。遗憾的是不管花儿有多美,草儿有多蓬,饭菜有多香,山水有多峻,时间长了,也形象模糊,以至于终于渐渐淡忘,甚至和别处的风景混杂在一起,变得虚幻飘渺,只留个地名在脑子里打转,在亲朋处夸耀,仿佛到过又仿佛并没有去过。拿出手机翻看,好的发给伙伴,回忆起一些当时的片段,心情还会愉悦,醉心于照片上的风景,更喜爱同伴脸上的笑容,摆拍的姿式,若是某一张有些遗憾,拍的不满意,闭眼了,回头了,笑得不自然,不管是不是我自己,犹犹豫豫着还是删掉了。稍带删除的还有些再也找不回来的心情墨迹。和伙伴互相安慰,寄希望于下一次的再远行。这样一次旅行往往能让自己兴奋好几个月。因此又疑惑旅行的意义何在,莫非就是去拍照然后忘掉?
传说恩施大峡谷风景奇绝,我们冒雨前往,兴高采烈的登山,拍照,中间有轿夫竭力邀请坐他们的二人抬,有女人娃娃走不动了便坐上去,像抬个新娘子,轿大汗流满面却健步如飞。坐轿的是极个别,我和同伴小黄,红伟,彩霞决定慢慢走也不坐轿,一则不忍心让轿夫受累,二则出来爬山便要亲自攀登方有趣。
半山腰处,深褐色岩石与葱茏的绿色植物之间,花花绿绿的人流贴着崖壁往前走,似乎飘动的云霞,煞是显眼。山里的天气变化无常,太阳方才晒得人睁不开眼,突然之间却下起雨来。有个同行的伙伴追着关心我,说喜欢我这个开心果。其实我们刚刚才认识,一起坐大巴,她和我隔着走道儿,她也晕车,只是没有我严重。她是我朋友的朋友。窄窄的崖边小路,她的热情令我不安,言不由衷说谢谢,见她未打伞,便拉她来伞下,她迫切拿出手机拍照。可惜山岩上小路实在是曲折,两人并排多有不便,右面虽然有铁栏杆防护,仍然心惊胆颤,又不断有人要求让路,超过去先行。雨声渐渐急促,自顾尚且不暇,衣边裤角也淋湿了。她不得已只好拿出雨衣套上,却是薄薄的一次性雨披,透明的,稍不小心便刮破了。我盯着她看,她已经和我间隔了七八个人。
我便站下等红伟。
悬崖右边是深谷,深谷那一侧抬头是峭壁,峭壁上的石头昏乱如活物,隔着深谷,如三维立体图画般诡异奇特,稍一注视便骚乱游走起来,纷纷涌向我……闭眼睁眼驱不散压迫感,我忽然一阵胆寒,天旋地转起来。
我想我要死了,莫非和韩信一样,死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吗?太冤枉了!我的孩子,我的父母……
某一年和孩子在欢乐谷,坐过山车,那种飞起来的感觉并不美,尖叫——尖叫——惊吓多于惊喜,是把心悬到脑门儿上的。我不得不承认那是勇敢者的游戏,像雄鹰一样展翅飞翔,需要胆量,拥有翅膀并不一定拥有蓝天。
我是撞山的可能多呀!我不敢呼吸,我举步维艰,我像浅水里的鱼,快要挣扎不起来了。翻翻眼珠定定神,听见红伟在后面远处喊我的名字。却没勇气回头,也不想让她看见我的惨相。我双腿无力,贴着崖壁站下不动,雨伞挡住视线,努力看前边行人,看左手边的岩石。有人赶过我咚咚走到前面去,却丢下一句,这是看什么呢?雨伞挡着景,干嘛来了呢?
我侧身让路,心慌气短,似乎下一秒就要死去。没想到小命交待到这里,我是为什么事情使自己身临险境呢呢?我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红伟终于赶过来,拉住我的手。却劈头问我,你是不是害怕呀?!查看我的脸色,我不晓得她这样懂我,像遇到救星般拉住她的胳膊不放。给她的笑容大概像在哭,她变了脸色,收起手机不再拍照。她走在我前面,嘱咐我跟紧她,不要低头乱撞,雨伞往身后背,注意头上方突出的锋利的岩石,慌不择路很容易磕碰上去,撞破了头会更容易出事。
我努力稳定情绪,寸步不离跟着她走。终于敢抬头了,突然看到对面山顶有白色瀑布呼啸而下,仿佛猛兽,咆哮之声倏然跌入深谷,凉风袭来,水珠儿似乎要溅到脸上了。此时终于有心情顾及到美。
一座小桥如扁担横亘峡谷之上。有人在上面行走,宛如画中景致。红伟停下脚步,回身对我说,我们得过桥去,下山必须这么走到对面去找路。大家都要过去,你不要怕,旁边有护栏。
我停步仔细打量,这座长长的小木桥,由长条木板搭建在半空中,桥下悬崖深不见底,走上去颤颤巍巍。这是两崖之间唯一的通道,下山的必经之路,这里是不能走回头路的,也不可能走的回去。来路上人群如蚂蚁,热闹如集市。
红伟走在我前面,我紧紧拽住她的衣襟。生怕脚下打滑,试探着挪步,腿哆嗦着,心慌气短,瀑布之声渐渐充耳不闻。她回转身站住等我,长睫毛如羽毛,眼眸中闪光,忽然蹦跳着离我一臂远,又故意跺脚,我不能动弹,左肩扛伞,右手抬起保持平衡,惊恐万状。哭笑不得,抬眼恨她。她却笑咪咪盯住我,问,掉下去了吗?又摇晃两下,转了个圈儿。说,有什么可怕的,要是老出事还有这么多人来么?不要自己吓自己,等吓出心脏病来没人救得了你!她眼睛睁大了嗔我。我哀求她别蹦,她靠近我,虚抬着胳膊护我,倒退着走。
我恐慌继而便释然,她胆大心细,言之有理,每次出来玩儿都心中有数,她不会骗我的,原来真没什么危险。我把心放到肚子里,跟着她顺利过了桥。
下山的时候,雨停了。腿肚子有些发僵。红伟教我踩着鼓点侧身下台级。路遇几个年轻男女也跟着学,竟走出欢快的舞步,又迅速又轻松,一点儿都不觉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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