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六岁,那年我生活在一个遥远的村庄里。那里的夏天是迷人的,每天天刚蒙蒙亮,点点繁星褪去,清凉的月亮晕晕乎乎地挂在天上,村庄在嘹亮的鸡鸣声中睁开惺忪的双眼。家家户户第一个醒来的总是老人,他们打开堂屋和院落的大门,挥着扫帚清扫门前的落叶和积尘,熟络地和对门邻居搭着话。“恁家小孩儿都起了吗?”“没有,都还睡着哩。”“把他们都叫起来吧,现在多凉快,一会儿都热了。”“中,我先去把厨屋哩火点着,做上饭。”带着些不情愿,孩子们在诱人的饭香中被大人拎起来了,迷迷糊糊地眯着眼睛站在院子里,惦记着晌午的时候是去买个冰糕还是去河里痛快地游个泳。
那里的中午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大人们都三五成群坐在树荫下唠着嗑,而那条河成了孩子们避暑玩耍的天堂。
那是一条灵动的宽容的河,躺在村子的最东边,冬天里结着厚厚的冰,秋季干涸,夏季欢快地流动,在晨钟暮鼓中蜿蜒前行。河的正中央有棵树,树的枝叶不是那么繁茂,有些枝条还光秃秃的,树干微微有些佝偻,如同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河帮上的芦苇扭着柔柔的细腰,个子直往上蹿,柔软蓬松的芦苇花如同贵妇人出席晚会时的帽子,轻轻地招摇着。芦苇丛密密的,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正午时分,太阳火辣辣地扫射着大地,耀武扬威似的展现着她火热的魅力。河依旧不温不火,安静的等待着孩子们的到来。几个小男孩儿在芦苇丛中你推我攘地脱着衣服,只穿着薄薄的短裤,将头探出芦苇丛,眼睛溜溜地一转,发现没有人后便争先恐后地跳到河里,仰泳、狗刨泳、泼水声、欢笑声一时间交相辉映,好不热闹。那些被家长告诫不能下河游泳的小孩儿在岸边急得直跺脚,真想一猛子扎进河里去。渐渐地,河里的小孩儿越来越多,河中央那棵树的树枝上挂满了衣服,河帮上的芦苇也轻轻摇曳着。孩子们的打闹声氤氲在热烈的阳光中,带来一阵清凉。
河床坑坑洼洼,有高有低,小些的孩子大多在靠近河岸的地方玩儿,那里的水比较浅,胆大的个子高的则对河中央情有独钟,那儿的水又清又凉,齐腰深,很是刺激,对小孩儿充满了诱惑。六岁的我在河边玩厌了,便吵着让表哥带我去河中央。“水太深了,你去不了。”“那有没有浅一点的地方”“有,不过那儿可滑。”“我要去那个浅的地方!”“不中,你万一滑到咋办。”“我绝对不会滑倒!”表哥禁不住我的死缠烂打,无奈地牵着我的手往河中央走去。
至今仍然记得溺入水中的感觉,仿佛一切都安静了,身体像失去了重量一样漂浮着,完全使不上劲。铺天盖地的水悄无声息地朝嘴巴、鼻腔涌来,起初倒不怎么觉得害怕,想着表哥一定会把我拉上来,可吓傻了的表哥迟迟没有行动,在水下的时光每一秒都格外漫长,窒息所带来的恐惧让我对活着有了极度的渴望,“难道就这么死了。”我想。
终究还是被拉上来了,得救后并没有太多欣喜,老老实实地跟表哥回家了。
从那往后,我便不再去河里游泳,常常在田地里和小伙伴玩儿沙包,表哥也找到了新玩意儿—鱼竿。
傍晚时分,热闹的河逐渐安静下来,孩子们都陆陆续续地回家了。我跟在表哥身后,拿着新鲜的蚯蚓和简陋的鱼竿来河边钓鱼,表哥熟练地将线抛进水里,浮标悠悠的漂在金色的河面上。我慵懒地坐在河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上,双腿悬在半空,不时地晃动,目光时不时掠过河面,任落日的余晖勾勒出我的轮廓。表哥随意的蹲在岸边,一动不动盯着浮标,专注的背影被无限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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