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儿见说,忙去唤这些妇女来,可怜个个衣不蔽体,饿得鸠形鹄面,士信道:“你们共有几家?”老儿道:“共是十一家。”士信把怀中的银子取出来,约莫轻重做了十一堆,尽是雪花纹银,对众妇女道:“你们各家,取一堆去,将就度比等男子回来。”这些妇女老儿,欣喜不胜,尽扒在地上一拜谢了,然后上前收领银子。老儿道:“本欲治一饭,款待老爷,少见众人之情;只是各家颗粒没有,止有些馍馍鸡子,不嫌亵渎,待老汉取出来,请老爷用些了去。”士信见说便道:“这个使得。”老儿如飞去掇了一碗鸡子,一碗馍馍出来。不一时,十一家都是馍馍、鸡子、蒜泥、火酒,摆了十来碗,你一杯,我一盏相劝。士信觉得心中爽快,饱餐一顿,把手一拱,跨上马如飞的去了。 却说程知节那日早起,见罗士信去了,忙去报知秦老夫人,只道他不肯在山寨里住,私自去了。惟秦夫人信得他真,说:“士信是个忠直的汉子,再不肯背弃了我们去的。”时士信在马上,又跑了许多路,往后一看,却不见了两颗首级。原来两颗头颅,系在鞍鞒上,因跑得急了,松了结儿,撩将下来。士信见没有两颗首级,带转马来,慢慢的寻看。寻了里许,只见山坳里闪出一队人马来,头里载着十来车粮草,四五十四骑骏马,两三个头目,个个包巾扎袖,长刀阔斧的大汉子。士信晓得是一起强人,只得将马带在一边。那边马上几个人,只顾把罗士信上下细看。罗士信睁着眼,也看他们。末后一个头目,把罗士信仔细一认,即收住马问道:“你是什么人?”罗士信大着胆,亦问道:“你是什么人来问我?”那人笑道:“你好像齐州秦大哥家罗士信。”士信道:“我便是罗士信。”那人忙下马,上前说道:“我是连明。”士信道:“你可就是到我府中来,要叫我哥哥报知贾润甫,使他逃走的?”连明道:“然也。”士信见说,方下马来,与他见礼。 原来这一起,是徐懋功叫他们往潞州府里去借粮转来的。时众豪杰都下马来,与罗士信叙礼。连明道:“贾润甫家眷,弟已接入瓦岗寨中,但不知秦大哥处事体如何?”士信把秦老夫人被逮始末,粗粗述了一遍。单雄信道:“既是秦伯母在程家兄弟处,我等该去问安走道。”邴元真道:“既是在这里,少不得相见有期;如今我们路上又要照管粮草,孩子们又多,不如请罗大哥到瓦岗去与徐、李二兄商议解救秦兄,方为万全;但不知罗兄又欲往何处去?”罗士信道:“弟回豆子坑去,因马上失了一件东西。”单雄信问:“是何物?”士信道:“是两颗首级。”翟让道:“何人的?”罗士信就把黑夜寻仇,杀死两人,至后将银赏赐荒村百姓,又述了一遍。翟让大叫道:“吾兄真快人,务必要请到敝寨叙义的了。”士信道:“本该同诸兄长到尊寨一拜,弟恐秦伯母不见了小弟,放心不下;宁可小弟到程哥山寨里去回覆了伯母,那时再来相会未迟。”单雄信道:“既如此说,兄见伯母时,代弟禀声,说单通到瓦岗去料理了,就到程兄弟寨中来问候。”罗士信应道:“是,晓得。”拱一拱手,大家上马,分路去了。 且不说罗士信回豆子坑,再说翟让众人往瓦岗进发,行未里许,只听得前面小喽罗报道:“草路上有一包里,内有首级两颗,未知可是罗爷遗下的?单雄信道:“取来看。”小喽罗取到面前,只见血淋淋两个人头。翟让道:“差人送还他才是。”单雄信道:“这个不必。那两个人,也是为了我们兄弟的事,只道奉公守法,何知财命两尽;若再把他首级践踏,于心太觉残忍。孩子们取盛豆料的木桶,把两个首级,放在里头,挖一大坑埋下,掩上泥土。”然后策马回寨去了。正是: 处心各有见,残忍总非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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