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与玛格丽特(第15章 尼卡诺尔的梦)(6)

    卡纳夫金惭愧得无地自容,一个劲儿用手搓弄上衣衣襟。

    “嗯,行啦,”演员的语气缓和下来,“过去的旧账不必老翻了……”但他话锋一转,突然又问了一句,“不过,顺便问一下,那您姨妈她自己不是也有吗?啊?一次解决多好,免得总派车去……”

    卡纳夫金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转折,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全场又寂然无声了。

    “哎呀,卡纳夫金呀,卡纳夫金!”节目主持人沉默片刻,又温和地谴责说,“我刚才还表扬您呢!可您一下子又不往正路上走啦!这可不好,卡纳夫金!刚才我不是讲过眼神的意义吗?看得出呀,您姨妈家肯定有。嗯?您干吗还叫我们费事?”

    “有!”卡纳夫金壮着胆子高声说。

    “很好!”演员也高声喊道。

    “很好!”全场爆发出可怕的喊声。

    会场平静下来后,节目主持人与卡纳夫金握手,向他祝贺,允许他回家,并建议派辆汽车把他送回城里去,同时命令幕后面的一个人跟着这辆车去,回来时顺便把卡纳夫金的姨妈接到另一个专为妇女演出的剧院去看同样的节目。

    “噢,对了,我还想跟您打听一下,您姨妈说没说过她的东西藏在什么地方?”主持人很客气地问道,同时递给卡纳夫金一枝香烟,并且划着一根火柴。卡纳夫金一边点着烟,一边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相信,我相信,”演员叹了口气说,“这种事,老吝啬鬼不仅不会告诉外甥,连魔鬼也不会告诉的。行啦,我们试试看,想法唤醒她身上的人的感情。但愿这个腐朽的灵魂中还有几根人性的弦没有烂掉。好,再见吧,卡纳夫金!”

    幸福的卡纳夫金乘车回去了。演员又间在场的人还有谁打算交出外币。全场报以长时间的沉默。

    “你们这些人真怪,真怪!”演员耸耸肩膀,退到幕后去了。

    剧场里的灯熄灭了。有一段时间场内一片漆黑。黑暗中听到远处有个激动的男高音在唱:

    那里有座金山,它是我的财产!

    接着,从远处传来两次鼓掌声。

    “这是专为妇女演出的剧院里有人正交出外币!”尼卡诺尔身旁蓄着褐红胡子的人突然解释说。那人叹了口气,又说,“咳,要不是我有那几只鹅呀!我对你说,亲爱的,我在利阿诺左沃①养了几只斗鹅。我不在家,我怕它们会饿死。这种斗鹅都很娇气,得精心喂养才行……唉,要不是有那几只鹅,我才不怕演普希金这一套呢!”他又唉声叹气起来。

    ①利阿诺左沃是莫斯科郊外约二十公里处的一个别墅村。

    这时剧场里亮起了灯光。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梦见剧场所有的门都打开了,一些戴白发罩的炊事员拿着舀汤的大勺子从各个门走进来。他们把一日盛菜汤的大缸拉进大厅,又拿进一大箱切好的黑面包片。场内席地而坐的观众活跃起来,快活的炊事员在这些“戏剧爱好者”中间穿来穿去,给每个人的碗里舀汤,分给他们面包。

    “吃午饭吧,伙计们!”炊事员边分汤边喊叫,“吃完就把外币交出来!你们干吗要呆在这个地方?我不信你们就愿意喝这种烂菜汤?!交出外币就可以回家去,好好喝上几杯,吃点下酒菜,多好!”

    “喂,就说你这位老爷子吧,你干吗坐在这儿?”一个红脖子胖炊事员对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说,同时把一碗菜汤递给他,汤里只漂着一片孤零零的洋白菜叶。

    “我没有,没有!我没有啊!”尼卡诺尔的喊声叫人听了害怕,“你懂不懂,我没有!”

    “没有?”炊事员的嗓音低沉,气势汹汹。接着他又换成一种女人的温柔声音问:“是没有吗?”这时炊事员本人竟变成了女医上普拉斯科维娅-费道罗夫娜,她用安慰的语气轻声说:“你没有,是没有。”

    女医士正在摇晃着梦中呻吟的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的肩膀。于是,炊事员、剧场、幕布等等都统统消失了。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睁开泪眼,看到自己住的医院病房和两个穿白罩衫的人。但这不是那些无礼地干涉别人私事的炊事员,而是医院的医生和医士普拉斯科维娅-费道罗夫娜,她手里拿的不是汤碗,而是一个小小的托盘,盘里的注射器上蒙着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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