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消失的山泉

追忆消失的山泉
3 水
据传地球上的冰川已经消失了三分之二,全球极端天气频发,地球上温导致的海平面升上,干旱、大气水污染导致大量物种加速消亡……然而这一切的不祥之兆罪魁祸首全在人类永无止境的贪欲!这个世界有一种可怕的现象:当人们提出某种口号或倡议时,现实总是和它背道而驰,而且越走越远。譬如当人们提出教育人性化的时候,现实已是惨无人道;当人们提出要民主要自由的时候,现实已是专制集权令人绝望之至;当人们提出保护环境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的时候,地球早已病入膏肓不可救药!总之当人们意识到自己的(习惯性)过错时,我们往往已经很难改变了。而人的贪欲永难满足必将催生人类最终的悲剧。
我的家乡是被誉为国家原始森林公园的垣曲县历山镇,由于我国北方干旱化趋势的加剧,和家乡人肆意的开矿乱挖,家乡的生态环境也是每况愈下。其中最让我伤感的是故乡大石崖村的那一眼山泉彻底消失了!其实这一眼山泉就是我的童年,这一眼山泉就是大石崖人的乳娘,它承载着大石崖人太多太多的记忆,大石崖人祖祖辈辈世世代代赖以生存延续的山泉在二十世纪末夭折了,消亡了。对于这个村落而言,山泉的消失意味着数千年的青山绿水已经成为历史,成为永恒的回忆和怀恋!
那山泉发源于村西小丘背后的山涧里,山涧的上方是西河村(比自然村大一级)的农场。说他是农场到不如说它是果园,是我孩童时代最向往的乐园。听老人们说解放前那山涧里的水沿着村西小丘背后的山谷自然流泻,干旱的时候人们就到山谷里去挑水,雨水充沛的年份山涧里的水就沿着山谷一直流到村南头的小河口,村民们饮水洗漱近在咫尺。建国后大兴水利,为了村里的百亩农田旱涝保收,人们在泉水发源处修了一条人工渠,穿梭于曲曲折折山岭之间,最终横穿两个隧道从村西小丘的山腰里倾泻而出。它的流向有两处:一是村南蓄水塘,二是村北蓄水塘。我们村的田地多集中于村北,而饮水则在村南,故泉溪之水时而南流,时而北去。南流之时溪水欢笑、奔腾在小丘之南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北流则是南折之后往北流去,形成一个大大的“之”子。溪水流经之处草木繁茂,远远望去俨然一条碧绿的“之”字飘带!
那奔腾不息的山泉承载着我童年的所有记忆。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到村北的蓄水塘里玩水,大大小小几十号人呢。因为玩水脚底曾被利石划了一条很长的血口子。六七岁时,我和小伙伴们就到小丘背后山涧里去捉蟹,那些年长的同伴还教我们如何识别雌雄,说什么雌蟹肚里有法海和尚。童年的周末属于小丘,属于泉溪。每逢假日小伙伴们便结伴登上小丘之巅去打柴,口渴了就到泉溪引水,喝完水就在溪边讲故事,吹牛皮,吃干粮……到了回家的时候,各自把自己刮来的那一小把儿柴扎紧了从丘顶放下去。放时还要选择坡陡且障碍较少的地方。
八九岁时第一次跟着爷爷去放牛,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段叫老牛坡的地方。孩提时代对这个称呼非常好奇,但当我跟着牛群攀爬了老牛坡,才真正领教了什么是老牛上坡,为什么这个地方叫老牛坡?老牛上坡是很考验人的耐性的,老牛腿脚迟缓,走平常路就落在最后挨鞭子,而欲让其上坡那可就是四个字:雷打不动。老牛坡的路一是陡,牛群从村里沿着山沟来到这里少说也有五里路程,而且是上坡路,虽然坡度不大,但已是牛困人乏。可真正的登山才刚刚开始,坡度陡增,不光是老牛,即使是身轻力壮的牛犊也晃头驻足。二是滑,陡峭的山路上到处是小石子,稍不留神就会滑倒。三是险,这主要是对牛而言,因为这段山路时宽时窄,而且还要转弯。路面宽时数牛并进,路面窄时仅容一牛通行,转弯处恰恰在悬崖边上,悬崖不高,可摔下去也非死即伤。村里的牛群每到此处,总得格外小心,放牛人不能太心急一味的抽打驱赶,其实你再急也没用,那些老牛是最能沉得住气的,它们也懂得化解险情。它们知道怎样爬上这道坡,到了宽敞的地方它们也许会争抢起来,而到了陡峭拐弯处他们自然会谨慎起来。纵然很慢很慢,但总能安全的爬上这道坡。这老牛坡总长不过百米而欲全全通过,少说也得四十分钟。一步一驻足,一步一挥鞭!站着心急,走着腿软。这就是老牛坡!好在老牛坡上面泉溪之水涣涣而过,于是人牛都会畅饮一番,而且必须喝足了,因为过了小溪就再没水了,要喝水就得等到日落回山牛群回村再过此处时。那一次我登上了黑山之巅,拜访了大队的农场,看到了满坡的苹果林,压折了枝的大梨树,品尝了笑歪嘴的五月仙。
在长大些,父母就要安排活儿。每每轮到谁家浇地(浇大块的麦田或玉米地),谁家的孩子就成了监水员,任务就是确保泉溪之水安全汇入村北的蓄水塘。因为我们村各家的小菜园都集中在村北的山脚下,偷水浇菜非常方便,在水渠边拉个口子,不到十分钟就能搞定。而一旦小丘背后的老牛坡断了水,就必须翻山越岭跑上六七里山路来维持水流畅通。尤其天旱时必须专人看水,否则一天到晚就蓄不到水。监水员在水流畅通时是非常消闲惬意的。折了柳枝抽出一截完整的皮疯狂的吹着心里无比的快乐。炎炎夏日的午后就先到水塘里玩水,玩够了再沿着水渠巡视,口渴了就到各家的小菜园扫荡一番,黄瓜、西红柿满肚子塞。不走运时会叫你拉肚子,拉白沫,拉上好几天。秋日里则常常光顾山脚下的苹果园,梨树,枣树,柿子树,核桃树,等等或为肚子或为玩耍,实在是乐不思蜀忘却时光之流失。作为监水员我不知道自己在这条山泉水路上穿越多少个来回,也不知多少次玩忽职守溪水被劫或断流而蓄不到水被大人喝斥甚至挨揍!辛苦也罢,消闲悠哉也罢,偷食蔬果撑坏肚子也罢,贪玩断水挨打也罢,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我童年永久而美好的回忆,而这些都是山泉所赐!
后来我到异地求学了。假日里回到故乡,在静谧的夜晚或一觉醒来,从山腰洞口倾泻而下的哗哗哗的泉水声,昼夜不止时时刻刻撞击着耳膜。在环境普遍恶化的九十年代,我为家乡能有这样一股泉水而倍感庆幸,我觉得这是大石崖人的福气所在,是大石崖人的命根!然而好景不长,村里有人发现泉溪发源处蕴藏着巨量的铁矿石,金钱的诱惑蒙蔽了村民的眼睛,他们毫不犹豫的下手了,开炮了,向着自己的乳娘,向着自己的母亲开炮了!……从此山泉消失了,永久的消失了,永久的消失了!从此喧哗的山泉成了我生命中永恒的回忆,成了我生命中永远的痛!
我想地球若有毁灭的那一刻,那罪魁祸首一定是人类自己,是人类永难满足的私欲!
2011.30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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