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发展在一起就以两个非同寻常的方法丰富了这部小说的结构。首先,这些外在的相互关系成了福克纳所有的小说的特点(他努力给他的整个著作制定了自己的一个计划),这个特点在《声音与愤怒》与《押沙龙,押沙龙!》之间巨大而复杂的关系上得到了最充分的表现。在这个意义上,这些著作集中体现着福克纳的想象力的成就:这意味着,他有着成功的好运气或非凡的天才,使他的最具特色的作品也是他的最动人和感人的作品。第二,《押沙龙,押沙龙!》是他对诗人与诗、讲说者与故事、经验与想象的构想、历史与艺术、拉法埃脱与约克纳帕陶法之间的关系的长期关怀的最高表现。
昆丁出生在一个地区的一个家庭,生活在他们中间,他太潜心于《声音与愤怒》了,甚至不能爱他的妹妹。他喜欢抽象理想,例如荣誉,或抽象概念,例如命运。然而福克纳利用昆丁的道德上的缺点以便参加并发现萨特彭的故事,因而建立《押沙龙,押沙龙!》和《声音与愤怒》之间的复杂关系。我们通过昆丁·康普森发现了对于《声音与愤怒》的几个极其重要的主题,这些主题对《押沙龙,押沙龙!》也至关重要——特别是重复与命运,自己陷入与乱伦这几个主题更是如此。然而这些主题除了进入这两部小说之外,还告知了它们之间的关系。更加极端重要的是,它们暗示着明确生活与《押沙龙,押沙龙!》的讲述者们讲的一些故事之间的关系的方法。
在《声音与愤怒》中,昆丁对加地的爱表现出他忠于一种理想:他坚持将她编入。同样,他的自杀是杀人行为的一种代替,甚至是一种变形,为了维护她的荣誉,他不能杀人。在《押沙龙,押沙龙!》里,昆丁为亨利·萨特彭辩护,后者为了维护他妹妹的节操,杀死了他的一个弟弟,一个更奸滑更黎黑的家伙,他企图犯乱伦罪而不是只在口头说说而已。亨利象昆丁一样,
是一个失败的儿子和兄弟,但是他不象昆丁,他避免公然的自杀。亨利独自住在阁楼里,在那儿一声不吭,静静地住着,设法在自己变成尸体之前,变成一个鬼,因而使他的生活成为自杀的长期的代替品。因此,虽然昆丁自己一方面在其生活的故事里得到了表现(在《声音与愤怒》中),另一方面却表现在他讲的故事里(在《押沙龙,押沙龙!》中)。《押沙龙,押沙龙!》对他的描写既是细致入微又是有证实力量的:类似于他生活其中的故事,它延续了,兴许是延迟了,并且肯定地反映着谋杀和他所梦想的乱伦以及他在《声音与愤怒》中所实行的自杀。
在《押沙龙,押沙龙!》里,讲述者们所讲的一些故事比福克纳的其他任何小说都更加富于启发性,而在他们所生活其中的故事里,则更加使人受到启发。这部小说的一些页里到处都有令人着迷的象征和对补充策略与幻想的痕迹。它的失去战斗力的、没有前途的讲述者们进行着特殊的辩护和奇怪的自我辩白;他们让自己的成见和需要去塑造他们所见到的。他们犯了各种叙述上的严重错误——他们抑制、掩饰和歪曲。然而福克纳不仅对他们寄予同情,而且他使他们讲述中有缺点的段落成为抽象艺术的对立面。他们一块儿从旧的故事和讲述中以及旧的偏见和萦绕于心中的感情中创作了一个故事,这成了非常重要的事情。即使他们不能努力恢复他们对于“人在不幸和荒唐事中的信心”,他们仍然设法“至少从被告发的卑贱的人中以任何方式拯救心灵里久已失掉的某种魅力”。
由于《押沙龙,押沙龙!》是靠发现、假设和推测写作出来的并坚决认为它自己的修辞是有力量的,它把它的读者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它的想象力和语言的技巧运用上来。不久,我们开始装作好象我相信难以置信的事实或知道我们不能直接了解的情况。福克纳曾经描述自己有着“修辞的无限勇气”,继称赋予《押沙龙,押沙龙!》以活力的非同寻常的爱好的一部分就来自福克纳在其想象力的和修辞的运用方面施展技巧的乐趣。另一部分则来自他在使我们玩味它们中也感到的快乐。然而最后这部小说与其说是对自己放纵不羁或富于进取精神,不如说是丰富多彩。对它的爱好的大部分来自福克纳在创作此书中所感到的乐趣和痛苦。它所赞美的“说与听的巧妙的密切结合”感动着人物们、作者,也同样感动着读者。这种融合之所以成为可能是由于智慧与想象力起作用的结果,在智慧与想象力的活动中,它们时而感情充沛,时而失望,“扬弃着虚假的,保存着似乎是真实的东西。”在这个技巧运用的过程中,智慧与想象力回到隐藏在黑暗中的相象的人物,在其被知道以前就已承认了的形影相随的人物,它们继续前进去发现可望得到启发的一些典型并发现有希望具有意义的简洁陈述。因为读者们同业余的侦探与厂史学者们一样,福克纳的讲述者们从事于对事实的探索。福克纳通过他们,对事实真相负责。但是他的讲述者们也是有想象力的人,是业余的诗人以及隐藏创伤和贫穷的人物。在他们讲完之前,他们知道事实是不能和不需解释的;他们甚至知道,事实不可能也不是与人的推测、猜测的意识相分离的。早先在这部小说里的可以得到的事实:《四十三个夏天》;《四十三年》,超越了人们的理解。后来理解开始越过了事实,将探知的讲述与猜测的讲述联接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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