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老贝,从家里来了新宠之后,就丢失了温暖十三年的老巢,开始落寞,整日茕茕于百多平米的院子。凄风苦雨自不必说。高屋大堂原就不是它的所在,只能犄角旮旯宿遍。有阵子迷上了厕所,厕所的过道间有几根椽子斜杵着,还有一扇拆下来的门,门上的玻璃虽已蒙尘,依然能透出些微的光亮,老贝晚间屈尊钻进去,晨起抖抖毛出来,施施然在院子里昂首。只是那沾了一身的骚臭让人掩鼻,老贝毫不知觉,许是年纪大了,嗅觉不灵,倚在屋门台阶上,喉间呼呼作响,像 得了肺气肿。夏日炎炎,家里的竹帘失去了用场,进出家门,家人 随手就把门关得严丝合缝,饶是如此,外面的热浪还是透过敞开的窗子把气味逼进来,捎带着还有无孔不入的蚊蝇。我在父母的老式木床鼾睡,老贝在屋外呼噜,彼此两不相厌。
两个月后,我自京返回故里。
开门闻犬吠,我又一次成了陌生的来者。
院子里一白狗,小板凳高,蹲在屋角处冲着我细声细气。老贝踢踏着过来,瞪了小狗一眼,小狗立刻噤声,老贝扑势到我的脚上,前前后后嗅了一遍,我拍了拍它的脑袋,呵斥着,老贝喏喏退到一边。
老贝早先的伙伴呢?那个美丽傲气的妙龄女子——父亲佝偻着背摘黄瓜,说走了,很淡然。吃饭,一家子围坐一起,母亲挑出几片肥猪头肉,顺手扬给守在门口的老贝,老贝却不先吃,招呼着小白狗。
想起多年前,老贝一窝一窝地生产,却总是自己一头扎进饭盆,扑哧个精光,全然不顾身边的一溜孩子。暮年的老贝,浑浊的眼神里溢满慈爱,对一个没有血缘的孩子,视如己出。
披着白云小狗未满一岁,尚在幼年,男性。我当即给小狗命名,公子小白。小白也非名门之后,却长得乖巧可爱,在附近的家属院流浪,母亲和几个阿姨街口闲坐,爱婵姨说,小狗看着挺好,老贝也老了,不如带回去,当个接班人。小白来了,后来还有小白的妈妈。
小白妈妈是自己找上门来的,有几日,她一直守在大门口,父亲开门,她期期艾艾叫着,小白欢欢跑来,母子团聚,小白伏在妈妈身底下吃奶,吃完奶,小白妈妈就不再滞留,自觉离开了。这样的情形延续了一个多月,可能小白到了断奶期,小白妈妈完成了哺乳孩子的使命继续流浪去了,这是动物界的不二法则。小白妈妈哺乳小白的过程,唤醒了老贝早已遗失的母爱,老贝替代小白妈妈行使着母亲的职责。两只忘年狗住到了一个窝里并相互照顾有加。
有了公子小白,老贝忽儿年轻了,一身毛顺溜了,喉咙里没有了沉重的喘息,眼神也射出一丝光亮来,和小白一前一后去外面散步。垃圾堆里嗅过,柳树根底逶迤,趴水池边一顿狂饮,少顷,相伴而归。
屋檐下闲坐,摇着蒲扇,看老贝和小白奔逐扑势,舔着对方的毛发,一根玉米棒,一块西瓜皮,两只狗总会叼着,扔到对方面前,小白低头吞食的时候,老贝则温柔地在一边舔舐,而老贝啃骨头棒子,小白嘴爪并用,帮着撕扯。这两个狗东西,与其说是母子,不如更像一对情侣。
臆测归臆测,老贝年轻起来却是不争的事实,我们不应该忘记,老贝虽近夕阳,却是一介母狗。迎合大众审美的需求,忘年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感动于两位相互之间的谦让和照拂,轻轻念出,生命里没有永远的年轻,却可以把心交给黎明。
是说给老贝的,不知道它听懂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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