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你拾掇得——很怡人,”他重复说。
“我喜欢这个小房子,”她承认道。“不过我想,我喜欢的是它是在这里,在我自己的国家、我自己的城市,并且是我一个人住在里面。”她说得声音很低,他几乎没听清最后几个字,不过却在尴尬中理解了其要点。
“你很喜欢一个人生活?”
“是的,只要朋友们别让我感到孤单就行。”她在炉火旁边坐下,说:“纳斯塔西娅马上就送茶过来。”她示意让他坐回到扶手椅里,又说:“我看你已经选好坐的位置了。”
她身子向后一仰,两只胳膊交叉放在脑后,眼睑垂下,望着炉火。
“这是我最喜欢的时间了——你呢?”
一种体面的自尊使他回答说:“刚才我还担心你已经忘掉了时间呢。博福特一定很有趣吧。”
她看上去很高兴,说:“怎么——你等了很久了吗?博福特先生带我去看了几处房子——因为看来是不会允许我继续住在这儿了。”她好像把博福特和他都给忘了似地接着说:“我从没见过哪个城市像这儿一样,认为住在偏远地区不妥。住得偏远不偏远,有什么关系吗?听人说这条街是很体面的呢。”
“这儿不够时髦。”
“时髦!你们都很看重这个问题吗?为什么不创造自己的时尚呢?不过我想,我过去生活得太无拘无束了,不管怎样,你们大家怎么做,我就要怎么做——我希望得到关心,得到安全感。”
他深受感动,就像前一天晚上听她说到她需要指导时那样。
“你的朋友们就是希望你有安全感,纽约是个极为安全的地方。”他略带挖苦地补上一句。
“不错,是这样。我能感觉到,”她大声地说,并没有觉察他话中的讽刺。“住在这儿就像——就像——一个听话的小姑娘做完所有的功课,被带去度假一样。”
这个比喻本是善意的,但却不能让他完全满意。他不在乎自己对纽约社会说些轻浮的话,却不喜欢听别人使用同样的腔调。他不知她是否真的还没看出,纽约社会是个威力强大的机器,曾经险些将她碾得粉碎。洛弗尔-明戈特家的宴会动用了各种社交手段,才在最后时刻得到补救——这件事应该让她明白,她的处境是多么危险。然而,要么她对躲过的灾难压根儿一无所知,要么是范德卢顿晚会的成功使她视而不见。阿切尔倾向于前一种推测。他想,她眼中的纽约对人依然是一视同仁的,这一揣测让他心烦意乱。
“昨天晚上,”他说,“纽约社交界竭尽全力地欢迎你;范德卢顿夫妇干什么事都是全心全意。”
“是啊,他们对我太好了!这次聚会非常愉快。人人好像都很敬重他们。”
这说法很难算得上准确;她若如此评价可爱的老拉宁小姐的茶会还差不多。
阿切尔自命不凡地说:“范德卢顿夫妇是纽约上流社会最有影响的人物。不幸的是——由于她的健康原因——他们极少接待客人。”
她松开脑袋后面的两只手,沉思地看着他。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吧?”
“原因——?”
“他们有巨大影响的原因啊;他们故意很少露面。”
他脸色有点发红,瞪大眼睛看着她——猛然顿悟了这句话的洞察力。经她轻轻一击,范德卢顿夫妇便垮台了。他放声大笑,把他们做了牺牲品。
纳斯塔西娅送来了茶水,还有无柄的日本茶杯和小盖碟。她把茶盘放在一张矮桌上。
“不过你要向我解释所有这些事情——你要告诉我我应了解的全部情况,”奥兰斯卡夫人接着说,一面向前探探身子,递给他茶杯。
“现在是你在开导我,让我睁开眼睛认清那些我看得太久因而不能认清的事物。”
她取下一个小小的金烟盒,向他递过去,她自己也拿了一支香烟。烟囱上放着点烟的长引柴。
“啊,那么我们两人可以互相帮助了。不过更需要帮助的是我,你一定要告诉我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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