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 太奶奶家门前有三棵树,一棵歪的,一棵驼的,还有一棵笔直笔直的。 春时枣叶儿新发,细密的绿顺着记忆中的脉络蔓延开来,只消一夜便能缀满枝头。晨曦顺着枝桠投射下来,酥酥麻麻的。再过一段日子枣花便开了,一簇簇拥在一起,那是一种浅淡的黄色,又带着一点儿绿,并不艳丽。我有时会捡了落在地上的花捧在手里,却是没有花蕊了的,花叶尖尖小小的,像五角星,中间镂空着,其他的印象就模糊了。 记忆的更深处是搬了矮凳在枣树下写作业,傍晚的阳光并不昏暗,四周安静的很,只听得风吹过的簌簌声。花落在头上,落在纸上,落在脚边,零零碎碎地铺洒一地。“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是不是也是这般景象。暮色渐深,直到最后一缕光也散尽,我搬了凳子回去拴上门,目光越过低矮的围墙。星星出来了,先是一两颗,而后便缀满整个天空。月色皎皎,搅动一池星水,门前的枣树也染上清冷的辉。“有仙子兮,蹦跹而至。”我脑袋里实然蹦出这句话来,是月中仙子要来了么? 太爷爷总是会绑上一个秋千的——有枝干从驼枣树上横生出来,是个绑秋千的好地方,一根麻绳,一块木板,缠绕得紧些便是一个简易的秋千,这秋千自然是做给我的。太爷爷闲暇时间也会帮我推几下,更多的是让我自己荡。秋千荡起的时候一眼望的见对面树上的雀鸟,我喜欢得紧,常常一荡便是一整天。偶然有一次荡秋千的时候绑着的木板突然掉了,干是结结实实的地摔了一跃,竟没有哭,只是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又就着那没有木板的麻绳接着荡。如果能飞就好了,我那时这样想着…… 跳皮筋用的橡皮绳一头圈住枣树,另一头圈住梧桐树,中间支上一把椅子,“舞台”就搭好了。叫了姐妹一起到“舞台”表演节目,太奶奶做最忠实的粉丝。只是那时候我脸皮薄,不及邻家的阿罗放得开,平白叫她被夸了去,只哭丧着脸讨要饼干吃,想来太奶奶更喜欢扭秧歌那一类的节目吧。 枣花早已谢了,留下一串串青涩的果儿,我常踮了脚尖望着,直到满树的绿染上一点红。 打枣了,院里是有一根打枣儿用的竹竿的。我力气小,只能勉强打下几个解馋,甚至敲碎几片屋瓦。太爷爷就熟稔的多,竹竿稳稳的落在最红,最密的地方,只一扫,枣儿便坠了一地,我在下面捡的飞快。洗净的枣儿收在筐里,做饭的时候捡上几个,这样的枣儿煮出来不及干透了的甜,但胜在软糯。太奶奶挑了最饱满的一些晒成干儿,留着过年的时候待客用,剩下的自然全是被我消灭了去。 我再大一些的时候,被父母接了回去,连着这几棵枣树也不多见了。太爷爷每年夏天的时候会拎来一袋新枣儿,后来也没有了。再回去的时候那棵驼枣树已经砍掉了,太奶奶正在剥剩下两棵树的皮,她说这树快老死了,树皮都掉了,拿来生火倒是不错,索性全剥了去。我不应,只是跟她一起剥了枣树皮收进箩筐里,莫名觉得有些感伤。 后来我又吃了许多枣儿,但好像再也没有童年时的那个滋味了,时光流逝,记忆在慢慢模糊,可两道人影却愈发清晰起来,一个为我绑着秋千,一个坐在枣树下摇着蒲扇,望着我回家的路……
公众号:pcren_cn(长按复制)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