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牛子(外六篇)_经典散文_.

  麦牛子

  绝对多数时候没那些奇怪的虫虫在锅里碗里:做饭的厨子防范相当严密了嘛。大的虫虫绝对没有,但是有一种小虫虫不可避免:麦牛子。
  一提这名字,可能以为只有装在柜子里放久了的麦子里面才有。其实不是这样:其他,诸如豌豆胡豆里面也有,米里面也有。这家伙可谓无孔不入。
  米放久了定然生虫,热天最为厉害。为此,热天每次打米,都不会打很多放在家里的。谁也不愿意米生虫。
  淘米下锅的时候特别关键,必须看一看是不是有虫了。有麦牛子就赶紧先收拾好。这小虫子,往往没有半颗米大,麦黄色的背脊梁,黑色的长嘴甲子。腿腿不是四只那么简单,就是六只:很像高度浓缩版的笋子虫(即笋牯牛)。
  当然,以前是不兴在下锅之前淘米的。父亲那时候说,淘过的米煮的饭,米汤可不怎么样的。说是淘米淘走了很大一部分营养呢。
  吃饭的时候,也需要看一下碗里。看见小小的麦牛子,也别像发现了什么奇珍异宝似的大声惊叫:这么小的家伙,不伤大雅,拈出来甩了就是了。古人说食不言,大致就是号召我们吃饭的时候不要光顾着说话,一定要注意自己的碗里有没有麦牛子这样的小虫虫。
  话说回来,也只有稍微好过的年头或者家庭,米多,才可能有这小虫虫。当然,米更多的地方,长年累月的放着不吃,那就除了麦牛子还有更大的蛀虫了。以前家家打米磨面,都要盘算着,一次十斤二十斤就可以了;一家人吃个十天半个月就没了,不存在什么生虫的。
  有一种办法是可以避免生虫的:放药。比如,留的做种子的种豌豆种胡豆,以及麦子种,都有人放药。不过,供人吃的米,谁也不会主张放药的。
  于是,麦牛子定然有存活的空间。显然,这和城里的情况不同:如果是天天吃馆子,一定很难见到这等小虫子的。
  乡下不一样,即使有个黄婆娘(蟑螂,满身黄色;最近这些年这家伙被叫作小强)在碗里,拈出来甩掉,继续吃,也是没问题的。自家亲手煮的,信任度达到百分之百。
  米是经过父亲手,在自家的机器打下来的。村子已经走出弄一个石头(中间挖窝)做的对窩,用根大木棒做的对窩棒“樁米”(如果不曾见过,那中药铺里面有一种中药医生常用来铲药的小铁缸子;或者家里有铲姜啊蒜啊的姜盔子,就可以小有印象了)的时代了;也不再把谷子背到碾子上去碾。碾子是最早不见了的,对窝也退下历史舞台。父亲弄回来的机器,一次打几十斤。背过来的米,自然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吃完的。
  再说,乡下用的干净的井水,绝不是从河里抽上来撒几颗漂白粉的所谓自来水,连汤都是非常可靠的。所以,人口相对集中的城,一吃饭必谈酒是有道理的:喝点酒,消毒嘛。似乎酒要比水什么的更可靠些。

  光脚板

  常见的还是打了光脚板,跑得风快,到坡上去,或者到村小去。小孩子太费鞋了,除开年关前后大冷的天,实在没必要穿鞋的:一双鞋穿上脚,不几天就“燕儿出窝了”(鞋尖破了或者脱了线)。
  人都在村里的八几年,路是光的。不,田埂都是光的。草,都被扯回去给牛吃。不只是小孩,大人们也基本都是常常打着光脚片(为此,我一直疑心赤脚医生就是光脚板时代的乡村医生,不知道准不准确)。大人们成天在忙着,没有电,天(断)黑就睡。煤油很贵,能够节约的时候就尽量节约。再说,累了一天的父亲母亲,哪还有多少的精力来做鞋子呢。
  好一点的人家或者有鞋穿,不过也多是自制的布鞋:极少。大家都穿着世界上最伟大的鞋:父母给自己制的肉鞋,也就是光着脚。于是,不管天晴下雨,对路的关注程度是很高的。
  路上不能够放锥脚的东西,比如刺啊破瓦块啊碎玻璃啊什么的。如果谁放了那些,会被以为是做了短命事(骂人的话,带诅咒意味,即短寿),要遭到大家一致谴责的。
  某家二娃就曾经在去村小的路上挖坑,小坑里面内容丰富,上面用小树枝盖了再铺上沙土。过路人踩上之后,骂得很厉害。不仅如此,一想便知道是小孩子干的,就找到学校来,骂骂咧咧地跟老师讲。
  似乎从那时起,甚至那以前,村里好多事情,都是跑来找老师的。老师完全不仅仅是教我们识字唱歌什么的,还必须得负责解决。比方,哪家秧田的缺口被小孩子踩了一脚,水放干了,又不知道是谁干的,到学堂找老师。哪家的蒜苗儿被揪断了,到学堂找老师。哪家的油菜开花季节的菜子地被人钻过,到学堂找老师。……
  老师基本是万能的。就说油菜地这事情,老师就吹哨子,集合同学们。然后,看哪些同学的头顶上有菜子花儿,立即把案子侦破了,并狠狠地批评做这事情的同学。这些都与光脚无关。
  三狗子做的事情更为突出。一个下雨天的泥巴路上,他把洋槐树刺放在稀泥里面:尖尖朝上。我紧跟着走在后面自然就看见了,根本不去踩。他说,总有人会踩到的。
  中午回来,事情果然应验了:父亲的脚踩上那刺。父亲说不知道是哪个甩的刺在路上,脚板锥了好大一个眼,流了好多血。我不敢说,因为知道这个事情的,除开三狗子本人,就我一个。不过,我确实伤心。
  不知道怎么回事,三狗子放刺的事情还是暴露了,在他家里挨了好一顿打。那声音大致就是传说中的“打得像蛤螂牛叫唤”。此后,没再看见谁在路上放刺啊一类锥脚的东西了。
  光脚时代的最大好处,就是脚脚疯狂生长。眼看脚板越来越大。父亲说我是大脚板娃娃。母亲说没事,脚大江山稳。
  然而,不管怎么样,母亲还是在下雨天,以及父亲一次一次地说你把煤油浪费了的话语中,给我赶制了一双布鞋:毕竟冷天到了,或者更考虑到脚板大了要约束一下。做布鞋,先要比鞋样。母亲让我站在一张扫了毛的笋壳上面,画下脚的大小,就可以剪出样子来。
  有了笋壳鞋样,母亲就把那些破衣裳烂裤子找出来,比着剪了好多层。做了面糨子,上下两面糊上白色的布,就成了鞋底。母亲在用麻绳扎鞋底的时候,我就盼望穿上脚了。
  面糨子是用麦子磨的面做的吧。这个手艺,我确实不会。不仅鞋底子,做鞋梆子也用得上。
  新鞋有了,那时候没袜子一类,更没什么鞋垫子的说法。天晴下雨就这么一双布鞋。明显的,下雨天,如果穿了布鞋去学堂,肯定全打湿了。怎么办?就先光着脚去,到了地儿,冲洗干净脚丫子,等脚干了,就可以穿上心爱的布鞋了嘛。
  小的时候,天都是晴朗的,主要就是这个原因。下雨天,实在不让人喜欢。
  两年前的热天,到成都,和一个先生赤了脚,走在村间的水泥路上,感觉很不一样。水泥路到底和八几年的泥泞小路不同。如今村子已不是光脚时代,医生也少了赤脚的字样;也似乎不全是胶鞋,且混合些皮鞋了。路,也多铺了石板到各家各户的屋檐下。光脚板踩在泥巴土路上的感觉,估计没多少人说起了。

  发豆芽

  其实芭蕉叶的用场确实很多。远不只是热天里顶了一匹长长的芭蕉叶,当作自己的遮阳光的阳伞。比方说,发豆芽,也即压豆芽。
  割了一匹芭蕉叶,铺放在著名的筲箕里面,倒上已经泡过水的绿豆。泡过的绿豆,要冒出那种小白点的芽孢最好。豆芽嘛,就是绿豆芽了。然后,如果是大芭蕉叶,就直接把叶子拉过来包好就是;小芭蕉叶也不妨的,再在上面盖一匹就是了。
  要时常洒点水在筲箕上面,或者稍微淘一下。所以,压豆芽儿的筲箕是需要放在屋里的水桶上的,不然水漏得到处都是,可不美观了。
  奶奶压豆芽儿,在泡绿豆、放芭蕉叶、洒水等方面是很有经验的。由此,她手里出来的豆芽儿不仅长相非常好,而且味道也很好。
  压豆芽儿,用“压”字,估计就是要把之前的绿豆、后来的豆芽都包着蒙着压着。不弄个芭蕉叶蒙着压着,那豆芽儿就会变青:变青了的豆芽,谁还敢吃啊?
  如果压豆芽儿,你不觉得有什么,那给你说绿豆的一种播种方式,你肯定就很在意的了。在收水栽秧的时候,不是从水田里拉起来一层稀泥巴附着在老田埂上么:这层新拉到老田埂身边的稀泥巴干了之后,就成了有模有样的子田埂。子田埂上正是点(即播种)绿豆的好地方:家家户户的绿豆大多都是点在这子田埂上的。
  也不见人专门担水啊什么的去灌它。最多只是在点绿豆的时候,撒点草木灰在子田埂上。绿豆却生长得很好。
  谷子快黄了的时候,绿豆也就黑角角了。黑了角角的绿豆,要一早去捡;不可以中午去,中午去捡,绿豆壳儿容易爆炸。如果迟迟不去,黑了角角的绿豆自己就会爆炸掉,里面的绿豆全不见了。
  那也是很奇怪的,黑角角里面装的米儿却是绿色的。绿豆,决不因为曾经有成熟时的黑角角而被人叫成别的名字,而依然用黑角角里面的米儿的形象获得世人的欣赏。大致人们觉得那外面的黑角角并不影响什么,关键还是看黑角角里面的最核心的东西。
  前述所说的压豆芽儿,仅仅是绿豆的用场之一种。其实,更多时候,绿豆是用来煮稀饭,或者炖汤:这都容易,就是把绿豆用水一淘洗干净,放进锅里去就是。听说这东西很能够清火什么的。不过,豆芽儿就讲究些:毕竟要泡绿豆,又要用芭蕉叶一类东西压豆芽儿,程序复杂多多了。
  而且豆芽长成之后,可以煮豆芽儿汤,味道鲜美。自然,也可以炒豆芽。也可以把豆芽儿用开烫煮一下,凉拌着吃。……
  现在的情况好出很多了,街道上直接就有人卖豆芽。跟直接可以买面皮儿回来包饺子一样,没谁再去看小麦是怎么点的,怎么长起来,怎么收割,又怎么磨成面一类的。所以,买一斤豆芽回来,换几种花样吃就是:很少再注重豆芽形成前的各个阶段了。

  麻豌豆

  豌豆尖儿出来了,可以掐回来下面。下面,就是煮挂面。新近的吃法,自然是等面或者别的什么汤煮熟了的时候,才把豌豆尖儿放下去绕一圈儿就马上挑起来吃。
  跟村子以前的情况不大一样。以前的情况,多是在麦子地里撒几颗豌豆,由着豌豆跟麦子一起长大。从来没什么掐豌豆尖儿的节目。豌豆结角角的时候,谁敢摘一个嫩豌豆角角吹响响,那可不是小罪过。麦子黄的时候,豌豆早就成熟了:就可以先扯了豌豆草草回家,剥出豌豆米儿来,晒干豌豆。
  晒豌豆米儿,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豌豆是晒在晒坝里面的:太阳很大,我从豌豆上面路过,不幸滑倒。于是,后脑壳啄啄(后脑勺)上就有好几个豌豆眼眼。
  不仅要忍着疼,还不敢跟父亲报告。因为,父亲事先就强调过,绝对不允许从那上面走。
  事后多年,即使是大热天,都不能和山梁上其他的孩子一样去剃光头。我得留好头发,免得脑壳后面的眼睛暴露出来。
  豌豆晒干了之后,却有好些样子。有的豌豆确实光滑,白豌豆嘛。白豌豆的名声实在传之不远,而另外一种豌豆不仅声名远播,且占多数:即麻豌豆。
  麻豌豆,就是说豌豆壳上好多麻子点点的:这是生来的就有的,没办法。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小孩子喜欢。
  悄悄弄一颗豌豆,放进冬天的烘笼子,只等噗的一声,就可以用两根小篾条作筷子夹出来吃。最好是不让父亲看见。味道自是鲜美。
  往往因为如此烧豌豆,不仅好好的一烘笼子火管不了多久,其中的灰也被我刨得到处都是。嘴巴也带有好多草木灰。
  家里也用豌豆做过好些吃的。一般是和别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听说,最有意思的是做豌豆粉,可惜我却不知道那是怎么个做法。
  当然,远不只是因为吃,这麻豌豆的名声才怎样怎样昭著。最为主要的原因,是我们村里的一个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村人叫做麻豌豆。
  我是小孩子,又是后辈,自然是知道也不敢叫出声来的。然而,却深切地知道,麻豌豆可以和一个人联系在一起,是很了不起的。大致村子的好多事物都因这因那和人联在一起,却少见这样的情形。
  现在的情况似乎很不一样,有专门种一地豌豆,只是掐或割豌豆尖儿的。说是有一种豌豆,就专门是为了吃豌豆尖儿。豌豆尖儿于是一把一把地摆到市场上。
  即使是另外一种等着结豌豆的,豌豆角角才饱满,就开始吃嫩豌豆,根本不等豌豆老。估计老豌豆只是为了留点豌豆种子。
  城里还有家炒干豌豆的,炒得很脆:好多豌豆的壳都不见了,就不知道那家的干豌豆是不是从前村子里生长的麻豌豆呢。而且,跟烘笼子那噗一声跳起来的豌豆的滋味大不相同了啊。

  麻芋子

  芋子,就是芋头。其结在泥土里的块茎自然是可以吃的:刮皮洗干净。弄的好的,不感觉麻人;弄的不好,实在有点麻人。
  不过,在芋子两个字前面加一个麻,就更情况不一样了:麻芋子是不能够放进锅里炖肉吃的,比芋子更麻。村子里的大人小孩都知道。
  小孩更知道麻芋子,有一根细细的脆弱的茎顶着比大拇指大点的一片叶子:泥巴里那截白白的根子下面结着一颗小小的果。泥巴里这小小的圆果果,就是麻芋子果果。
  我对这麻芋子果果有着天然的好感,虽然不能够吃,却是可以挖起来送到街上的中药铺子去卖。很有意思,活的,不用晒干,一斤就是一块钱。
  虽然跑遍山梁上的麦子地也不容易找到多少,却是很意义的事情。卖了麻芋子果果,可以换来几角钱,存着,等存到两三块的时候,就好去买自己梦寐以求的水笔了。就是有胶肠子吸水的那种笔,牌子似乎叫长江28。
  挖的过程中,有用镰刀的,有用小锄头的。在人家的麦子地里,麦子已经有半人高的时节,用镰刀或者别的什么小刀是可以的:挖一个小洞嘛。挖了就顺便一把泥土填上去。如果到处摆着小洞,人家看见了会骂的。
  但是,遇着空地,尤其是石城堡上的果树脚下,用小锄头也是没人反对的。起初不知道那上也有麻芋子,那么高的地方,不怎么能够想到。
  我们几个小孩子一路去,都有自己的打算嘛:有的是想着买吃的,有的是算着买玩的,不一定全是羡慕同学的水笔。我就和大院子里的二娃一起去过。
  只是一发现一个地方多,我们就凑在一处,而且用上了锄头。挖的时候只盯着地上的麻芋子,没看上面:二娃一锄过来就把我头皮挖了。当场鲜血直流。
  我一边哭一边往家里跑。这下事情闹大了:母亲准备把我带到街上去,说要找医生。走到半路,血已经不流了:结疤了嘛。母亲和我又决定不去医生那里,回家。
  洗干净手上脸上的血之后,母亲叫我不要去碰那个伤疤。我自然是不去碰。
  父亲对这件事情是这样看待的:哪个喊你胆子大,一转眼就跑出去了,还挖麻芋子,看你二天还敢不敢去。父亲和母亲都没去找人家的父母怎样怎样。父亲的原则,母亲的办法,都是教育自家的娃娃,遇事先发现自家的娃娃的过错。
  那不管怎么说,我就不敢去了。于是,就没有实现买那种能吸水的水笔的梦。
  但是,二年麻芋子跟着麦子一起长出来的时候,我又出发了。而且总结经验,茎粗叶子大的,下面的麻芋子果果肯定小不了。也和山梁上的小朋友一起去,只是老远就打招呼,锄头要远点。
  凑了不知道好多天,才买回一支水笔来。没洋盘几天,水笔摔坏了还是自己把书包坐到屁股底下破碎了笔帽,现在已经不清楚了。
  那倒不是因为脑壳被挖过一锄,才这么记得麻芋子的。确实是想到,麻芋子这个小东西曾经帮我圆过水笔梦。

  麻

  麻,是一种植物。肉麻才是一种感觉。麻这家伙常常被人家说成是什么一团乱麻,似乎没什么条理。其实,麻长得很好:密密匝匝的,一根挨着一根。
  叶子呢,向光的这一面,也就太阳照着的地方,是绿色的。背面,就是白色的。
  地方好,比较肥沃的地带,或者你施过肥(什么牛粪一类的),那长势就更好。一米高的样子,是相当常见的。
  那么密而且那么高,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说“蓬生麻中”。麻的根或者说麻疙篼都聚集在一起,根本容不下别的啊。
  奶奶割了麻杆子回来,剔了叶子,剥下麻杆子上的皮(去了皮的麻杆子白白的,晒干了当柴禾)。然后,把这些皮泡在水里,就开始用一种黑青色小铁块做成的可能叫麻刀的东西打麻。
  麻刀,不是刀,是手指长的一个小铁片:一头有筷子粗的把儿。大致是一个方块形状的铁片,锻造成弯曲的样子。你一见就明白的。之所以说这么细,原因是这用来打麻的时候,就被奶奶称呼为麻刀;过年的时候,似乎还可以用这小铁片来打草纸。
  麻,可以是割回来一边泡着一边打的。所谓打,就是用那铁片把最外的青皮刮掉,只保留里面米白色的丝。这米白色的东西,柔软而细腻,就是真正的麻了。所以要泡在水里,大致是担心从麻杆子起下来的皮失去水分,很难刮掉那层青青的外皮。也可能因为此点,打麻还需要抓紧时间,绝不能让麻一直泡在水里好多天,都不闻不问的。
  奶奶把打出来的一匹一匹米白色的麻晒在房背上,太阳好的时候,半天工夫就晒干了。收麻的时候就发现,也很柔软,不带半点粗糙;只要把一头弄整齐,挽好把子,就不会乱。所谓乱麻,是人有意弄乱了的,肯定不关麻本身什么事。
  等稍微闲下来,奶奶就开始搓麻索子。用那一匹匹的麻,两股放在手里搓。就想搓草绳儿一样。麻索子细得多,因为是用来扎鞋底即别的地方所说的纳鞋底。
  布鞋时代,村子里的人们穿的都是麻索子扎鞋底的各式各样的布鞋。所以,麻这家伙很受人待见。麻索子拉过鞋底的声音,可好听的了,外加奶奶一边哼着的我们小孩子不懂的什么歌调。
  不仅这些,后来还听说可以抬起几百斤的石头一类的那种“抬索”也是麻做成的,最多在里面加上一些铁丝。所以我猜想那种“抬索”是很重的。看头子,也全然没有铁丝的迹象,又那么柔软,估计是众多的麻做成的,即使有带铁丝的也不多见吧。可见这柔软的家伙,也很能够负重。
  至于人家说的麻布衣服,究竟是不是用麻做成的,我现在也弄不明白。这么好的东西,我想,应该是可以做布的原料的。
  如果因为割麻时走的匆忙,奶奶不半天就记起来,还会专门跑到屋后的麻地那里,用泥土将地里的麻疙篼掩埋一下。二年,又会生长出一大丛麻来。
  现在的鞋子不那么麻烦,直接就可以在店子里买到。拉麻索的声音,也实在不曾听见。甚至不知道麻的长势究竟怎样。

  笋子虫

  竹子,房前屋后都有的。竹笋冒出土来的时候,可有意思的啦。尤其是竹笋上面有一种虫子:肯定不是竹笋从泥巴里面带来的,可是有了竹笋就有这两三厘米长,长长的脚,带翅膀和黑嘴甲的笋子虫。我们一般就叫笋子虫,或笋牯牛,有的叫竹牛子。
  那,父亲是绝对痛恨这虫子的,说是这家伙钻了笋子,影响可坏了。笋,是未来的竹。竹,用处可大了。我也就跟着跑到竹丛里巡视,捉笋子虫。
  有时候一天去好几趟,其目的大多不是为了笋子好,而是为了捉回几只笋牯牛回来玩。捉回来的,如果背背上全是黄的,就叫黄牛;如果背背上带点黑色的,那就叫水牛。无论大小,均不放过了。
  对待方式也超级残忍。先是把笋子虫的脚折了:不是全折,而是留下大腿,只弄掉有钳夹的部分。留下大腿,是有原因的。
  要不,就扯根狗尾草,插进大腿里面。捏着狗尾巴草摇晃,就可以让笋子虫拍打翅膀飞起来,却不能够逃出我的手心。
  正因为翅膀动起来的时候有风,就成了热天里我们小孩子的小小风扇了。甚至用一根比较硬扎的篾签儿插在大腿里面,固定在桌子的缝隙上,让笋子虫扇动翅膀,是为定向风扇呢。
  这家伙不好养活的。曾经割回一截笋子,放到它的嘴巴下面,它就是不吃。估计,送给它吃的,它就绝对不吃;它自己去找到的,才会吃的。
  过了两天,再不得了的笋牯牛也不动弹了:随你怎么摇怎么晃,就是不动翅膀了。那就进入下一个更为残忍的阶段。
  把笋子虫放进灶孔的火里面,烧得焦焦的,才拿出来掰了壳吃掉。好一点的家庭,或者有把它放进油锅里炸的。
  不知道吃这家伙有什么功用,只是小的时候烧着吃过好些。大致因为是坏虫,损害笋子的嘛,所以,没听见多少同情它的声音。
  也或者吃笋子虫的人越来越少,而吃笋子的人却似乎多了起来。街上的小菜摊上都摆出笋子来了:听说和以前的笋子不一样。不管怎么说,都是等笋子冒出土面不久,就挖了出来,去壳洗净,煮了一下,切成片,就多少钱一斤地摆上了。当然,人比笋子虫更厉害,不曾有人用一个“捉”字来对待的。
  大致等笋子好好地长起来,褪下笋壳,是多年以前的事情。笋子自动褪下来的笋壳是很有用处的。
  可以捡回来烧柴。而且,这家伙可是最好的引火柴。一灶柴,如果不容易点燃,用一匹笋壳就可以办到的。
  而且,对于母亲,意义就更为重大。母亲往往叫我去捡一些大大的,够平整的笋壳回来,扫净了笋壳毛,放在地上,让我踩上脚去,画鞋底的样子。那时,兴做布鞋嘛。
  长起来的竹子,父亲还选其中老一点的竹子在腊月里编一些东西。比如,背篼、撮箕。或者花了篾条,打几根索子,牵牛索嘛。可能因为这些,父亲才特别要捉掉那吃笋子的笋子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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